聽到這些有點陰森森的對話,賀既明放下了書,走過來看看兩人在干嘛。
只見兩人四目相對,眼神里都有要宣戰(zhàn)的氣勢。一人坐在桌子上俯視著椅子上的人,椅子上的人也仰視著對方。
勢均力敵。
他很尷尬的咳咳了兩聲道:“那個,夫子是不是該授課了,我也想起來我還有些事務(wù)要處理,就先告辭了。斯年,好好聽夫子的話。”賀既明說完就提了衣角邁過門檻就走了。
回過神來的許斯年恨恨的看著賀既明的背影,他這好兄弟怎么這么慫呢!
白清芬起身走到書架旁,上面的書倒是不少,她拿起《論語·公冶長》無意看到《宰予晝寢》中寫到“朽木不可雕也,糞土之墻不可垮也。”她微勾起唇角,想到她教的可能就是塊兒朽木,不禁嘴角的弧度放大。
許斯年看到她的傻樣,走到她身邊奪過她的書,讀出聲來發(fā)現(xiàn)不對勁,問道:“夫子特意翻到這章可是為了引學(xué)生注意?”
白清芬內(nèi)心翻了一個大白眼,這孩子也太自作多情了。她面上沒有做什么表情,拿過那本書,道:“為何這樣以為?”
“學(xué)生知道夫子是為了諷刺我就是塊兒朽木,是糞土之墻。”許斯年道。
嗯,他還真是猜對了,白清芬心想。
“可是夫子可想過,這朽木還有大用處?”許斯年難得正經(jīng)的問她。
白清芬挑眉勾唇,心里來了興趣,想要聽聽這孩子又有什么歪理邪說來與她辯論,問他:“哦,你倒是說來聽聽。”
“朽木雖已不可雕也,可這塊兒沒有的朽木也有大用頭。若朽木被風化后,便會融入土地,滋養(yǎng)莊稼,夫子說是不是這個理兒?”許斯年道。
嗯,沒想到許斯年悟性倒是挺高,她想要拍拍他的肩膀來夸一夸她。可是許斯年見狀往后退了一下,白清芬懸在半空的手去也不是,拿回來也不是,就順勢拿了書桌上的書,道:“你說的也不無道理,想不到你還能悟到這種境界,委實讓為師驚訝。”
許斯年聳肩,看著她道:“所以,夫子覺得,學(xué)生還需要夫子來教我東西嗎?”
哦,原來是變著法兒攆她走唄。剛對這個頑劣的學(xué)生有一點好感的苗頭,卻被他這句話給掐了。
白清芬拿起戒尺輕輕敲打自己的掌心,在屏風周圍慢慢踱步,看許斯年似乎在等她的答案。
“為師記得清楚的說過,為師是個講信用的人,既然答應(yīng)了你母親和父親給你授課,就要好好的教導(dǎo)你。當然也并非是為師要賴著你,實在是我與你父親的忘年之交的感情使然,也不好推了他。”白清芬道。
“哦,那既然這樣,不如夫子與學(xué)生做個約定可好?”許斯年坐在椅子上,聽到白清芬的這些話,眼里已然有了不耐煩。
她也倒想想他又有什么花樣要趕她走。
白清芬咳了兩聲道:“什么約定?”
許斯年嘴角勾笑,道:“三月之內(nèi),夫子要陪我做所有事,包括一起洗澡。”說到這里,許斯年看了看白清芬,又道:“當然這些事兒我肯定能‘堅持’下去,可若是夫子堅持不下去了,夫子就可以自行與我父母告辭,回你的云崖山去。可好?”
白清芬被那句“一起洗澡”震得險些破功。良久才緩過來,他說連洗澡都要一起,說明他已經(jīng)懷疑她是個女人了,所以她現(xiàn)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答應(yīng)他。
雖然她也不想做這犢子的夫子,她心道。
看著椅子上那張充滿期待和玩味的臉,白清芬暗自咬咬牙,道:“好,為師答應(yīng)你,只不過睡覺什么的我還是在自己院子。”
許斯年挑眉,冷笑道:“可以,明天我們就開始怎么樣?”
白清芬面無表情的道是,心里面早就問候了他十八輩祖宗,若不是師父交代過,她早就不干了好嗎!
說完,她放下手中的戒尺,把書放回書架,背對許斯年道:“酉時到了,為師今日就教你到這里。就像你說的朽木風化后雖能滋養(yǎng)土地,但終究是朽木,所以還望你不要做朽木,努力做一塊兒金玉。”
許斯年也起身伸了個懶腰,嗤笑道:“學(xué)生謹遵夫子教誨。”
白清芬甩甩袖子道:“那就好,為師就先走了。”
“恕學(xué)生不遠送。”
“嗯。”
走出壹五苑院門就看見流光等她,白清芬道:“久等了。”
流光怯怯說了聲無妨,跟在白清芬身后走。
白清芬很好奇流光為何這么怕她,不禁站在那里問道:“你為何這般怯我?”
身后的流光低著頭走路,差點撞到白清芬身上。她不動,紅著臉憋了半天也沒有憋出一個緣由來,看的白清芬都著急,她便放棄問她了。
快走到砂書閣的時候,流光才發(fā)聲說道:“公子莫嫌棄流光怯懦,流光雖然懦弱無能,經(jīng)常受同伴欺負,但是還是忠心于公子的。”
白清芬哦了一聲道:“欺負?誰欺負你?”
流光不言,眼里可是掉了幾點淚豆,啜泣著道:“那都是流光自己找的,不是她的錯。”
她?現(xiàn)在在她院子里的丫鬟只有花火流光,如今流光在這里哭訴,欺負她的人就是花火咯。
“嗯,你先別哭,我回去好好訓(xùn)一下花火”白清芬拍拍她的抽動的肩膀。
流光用衣袖擦著淚眼,道:“多謝公子。”
白清芬搖搖頭繼續(xù)往前走,道:“沒事,以后都和睦相處。”
回到砂書閣,白清芬坐下,看著花火為她上了杯茶,一如既往地平靜。在她要出門的時候白清芬叫住了她。
“公子有何吩咐?”略帶粗糙的嗓音沒有一絲波瀾。
白清芬清了清嗓子,其實她沒怎么跟女人打過交道,但畢竟答應(yīng)了流光給她一個公道,就硬著頭皮道:“咳,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不欲人之加諸我也,吾亦欲無加諸人,你可懂?”
花火雖說沒怎么讀過書,可賣身之前她爹爹也是個秀才,只不過生不逢時被大官給當替罪羊了。所以從小耳濡目染下這些東西還是知道些的。
花火知道這些話是什么意思,可還是摸不住頭腦,問道:“公子為何說這些話,花火不懂。”
白清芬直接說:“你為何欺負流光。”
“撲通”一聲,身側(cè)的流光跑到廳里跪下,哭道:“公子放過花火吧,都是流光的錯。”
一直沒什么表情的花火總算是瞪大了瞳孔,聲音平靜的道:“花火冤枉。”
白清芬被流光這一跪嚇一跳,也被花火這一句“冤枉”說的摸不住頭腦。
“冤枉?那流光為什么會怕你成這樣?甚至還為你求情?”白清芬問。
流光沒有吭聲,肩膀一抽一抽的?;ɑ鹨彩菨M臉懵圈,半晌道:“公子著實冤枉花火了。我與流光素來沒有交集,原先她是夫人院子里的,我是林姨娘院子里的,也就是公子來了,我們才分到一處。”
聽花火的神態(tài)和語氣倒不像是騙人,白清芬狐疑的看著跪在地上的流光,她一直在哭,仿佛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哭的白清芬頭疼。
“那你又為何哭的這樣厲害?花火說了她沒有欺負你,你先前卻隱約跟我說你經(jīng)常受她欺負。這其中緣由你倒是跟我講清楚。”白清芬扶額,揉著太陽穴。
流光吸了吸鼻子,道:“是奴婢冤枉花火了,但是奴婢先前在夫人院子里是真真切切被欺負的,所以奴婢才會一直這樣怯懦。奴婢之所以把花火拎出來,是因為奴婢想要借著法兒向你哭訴奴婢的遭遇,這都是奴婢的錯。”流光說完開始扇自己的嘴巴子。
聽聲音也聽出來是下了狠勁兒,就扇了兩下流光那白生生的臉上就出現(xiàn)幾道紅印子,看的白清芬心顫,她連忙起身攔住她,把她扶起來,拍著她抽動的背,道:“罷了罷了,雖說你以前經(jīng)常受委屈,但是你現(xiàn)在是我這邊的人,我們都會好好待你的。啊,別哭了,一會兒跟花火回去收拾收拾早些休息。”
花火在一旁點頭,也是過來抱住她,放柔自己的聲音,道:“我也不曾怪你,你以后有什么話就跟我說罷,我當你的姐妹。”
流光哭的更甚,上氣不接下氣的道:“謝謝…公子,謝…謝花火!奴婢以后定當好好伺候您。”
白清芬看流光情緒穩(wěn)定了,吩咐花火帶她下去休息。
雖然流光跟她講了她為何怯懦的緣由,可是白清芬也不是傻子,這么蹩腳的理由誰都能看出來她另有所圖,不過她不說破,她倒要看看這丫頭有什么能耐。
她今日也經(jīng)歷了不少事,也是累的緊,打了幾個哈欠,就著七言為她燒的水洗澡就睡了。
翌日,白清芬早早的起來梳洗,穿了一件緋紅色衣衫,淡藍色暗紋長靴。墨發(fā)高高束起,整個人看起來清爽極了。
吃過早飯,領(lǐng)著七言去壹五苑。
今日天氣有點陰森森的,像是快要下雨了似的。果然,快走到壹五苑的時候便下起了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