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夜晚的見面充滿憧憬的蕭淮年就這樣一個人早早進了醉云軒,為了防止錦瑟找不到他,還特意選擇了門口的位置。
小心翼翼的將錦盒放在桌上,蕭淮年便對著折扇沉思了起來。他仔細思考著,自己應該怎樣開口,才能讓氣氛不那么尷尬,才能讓錦瑟比較容易接受。
這一想,就想到戌時三刻。眼見著人來人往的醉云軒變得清凈無比,他才意識到問題。抬手喚來收拾桌椅的小廝低聲詢問:“現(xiàn)在什么時辰了?”
“公子,這都戌時三刻了。”小廝也算是脾氣好的,一眼便看出蕭淮年是在等人,也不計較他站著座位沒點東西,低聲提醒:“我們馬上就打烊了,您若是等人,怕是不大方便了。”
這情況,明擺著就是被人放了鴿子?。≈皇撬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總不可能去妄言人家的生活吧?
“戌時三刻,戌時三刻……”蕭淮年輕輕咀嚼著這個時間,原本平坦的眉頭越皺越緊,最后已然褶皺一片,幻化成了連綿的山丘。
輕嘆了口氣,他岑薄的唇角忽而勾起了抹還算理解的弧度,自言自語道:“大約,是她記錯時辰了吧。那丫頭向來大大咧咧的,記錯也正常的很,我就不同她計較了。”
話雖如此,但他心里卻跟明鏡似的。一個人若是真的在意你,又怎會不在意與你的約定。若是連與你的約定都沒放在心上,那這人,必然不會將你放在心上。
輕抿著嘴唇拿起木桌上的折扇,蕭淮年神色復雜的盯著檀木錦盒看了好幾眼,終究還是沒有動手拿起的勇氣,于是轉眸瞧向方才答話的小廝,笑道:“這東西送你了,算是謝禮。”
“這,這哪兒成啊?”小廝連連擺手:“公子,這可是天珠閣的珠寶,最便宜的一件也得百金之數(shù),您還是自己收著的好。”其實,他只是怕蕭淮年的東西來路不明,從而連累自己而已。
“罷了。”蕭淮年哼笑了聲,便接過珠釵打算往外走。
可他的腳步才剛邁開,身后的小廝便出聲叫住了他:“公子,現(xiàn)在外面可是下著大雨呢!您這樣出去,準會淋壞!”
“嗯?”蕭淮年輕輕挑眉,而后便將視線落到了門外的樹木上。
豆大的雨點自天空傾瀉而下,打在樹木的枝葉上,打得樹木嘩嘩作響。見狀,蕭淮年的神情一下就恍惚了起來。
說到底,他這心里還是有點小憧憬在的。他總覺得,錦瑟不會不來赴約。會不會,她真的記錯地址了?
想著,心里的擔憂便毫無征兆的浮現(xiàn)了出來。甚至都來不及問小廝借傘,便急匆匆的往將軍府方向跑。
雨勢漸大,晶瑩的水柱自暗黑的半空中滂沱而下,直愣愣的打在蕭淮年身上,將他的發(fā)冠,衣袍全數(shù)染濕??伤麉s像毫無感覺那般,仍然毫不停歇的往前。
正撐著傘朝醉云軒方向趕去的王福海就算想破了腦袋都沒想到,蕭淮年竟會以這樣的方式出現(xiàn)。頓時,嚇得哆嗦了起來。
三兩步跑到蕭淮年面前,王福海趕緊將油紙傘撐到他頭頂,用力抱住蕭淮年的手臂問:“萬歲爺,您這是干什么?郡主呢?”
“錦瑟沒來……”縱然很不想承認,可又不得不承認:“我要去將軍府里看看,也不知她是不是記錯了地方,這樣的大雨,她若是被淋壞了怎么辦?”
“您現(xiàn)在管這么多做什么?”王福海“噗通”一聲跪倒在雨地中,雙手抱著蕭淮年的大腿便哀嚎了起來:“您是一國之君,九五之尊,怎能這樣不愛惜自己的身體?若太后看見您這樣,還不知會心疼成什么樣呢……”
他都還沒來得急嚎完,蕭淮年的耐心便用完了。他現(xiàn)在一顆心都撲在了錦瑟身上,哪兒有心思管那么多?只要想到錦瑟現(xiàn)在可能在淋雨,他就恨不得立刻沖上去關切她才好。
可王福海到底是跟在自己身邊多年的老人,若真是要踢開他,蕭淮年終究還是有些不忍,于是沉聲呵斥:“松手!”
“萬歲爺,這兒到將軍府就算騎馬也得大半個時辰,您這樣跑過去,身子準會淋壞啊……”王福海的話才剛說一半,張新月的面容便出現(xiàn)在了視線中。
身材纖瘦的她撐著一把描著桃花的油紙傘盈盈走來,看見蕭淮年,驚得捂住了嘴巴:“給陛下請安。”
“免禮。”蕭淮年隨意揮了揮手。
張新月連忙撐著油紙傘走到蕭淮年身邊,驚訝道:“陛下這個時辰怎的在這兒?莫非,是去參加王參將的生辰宴迷路了?”
關于蕭淮年路癡這事兒,張新月也算有耳聞。所以眼下說出這種話,也是合情合理。
“生辰宴?”蕭淮年立刻抓住了重點:“今日是王參將的生辰?”
“是啊。”張新月濃郁的嘆了口氣,繼而不著痕跡的溜了眼蕭淮年低沉的臉色后,才繼續(xù)說:“齊將軍和郡主現(xiàn)在都還在王府呢!聽說,他們還在飲酒……”
這話,算是徹底將蕭淮年的小宇宙給點燃了!
難怪人家會不在意他了,原來今日是青梅竹馬的生辰啊?虧得他還一直激動到現(xiàn)在,擔憂她淋雨傷身,傻乎乎的想要跑過去找她。
結果呢?人家現(xiàn)在還指不定多歡快呢?飲酒?一個剛剛及笄的小丫頭,竟也知道喝酒。既然這樣會喝,平日里怎的就沒同他一起喝過?
所有的計較,都從心里衍生了出來。現(xiàn)在的蕭淮年,那一整顆心都被一種酸溜溜的氣息占據著。神情,頓時崩潰了下去。
他覺得,現(xiàn)在的自己就像是個穿著戲服的戲子,盡心盡力的演繹著自己的劇情想要取悅錦瑟??扇思夷??眼里根本就沒有瞧見過他。
也是,錦瑟若真是對他有意,又怎會與王子軒牽扯不清?他們倆的區(qū)別不小,還用得著對比?
冷哼了聲,蕭淮年終究還是無力的合上了雙眼。不過僅僅片刻,他又重新抬開眼皮,啞著嗓子對王福海說:“回宮吧。”
“喳。”聞言,王福海趕忙從地上爬起來,濕著身子道:“陛下您稍微等等,奴才去命人來接您。”
“罷了。”蕭淮年抬了抬手,而后自嘲一笑:“走回宮吧,醒醒腦子……”
一邊說,一邊抬步前行,也不管現(xiàn)在的風雨有多大,有多放肆,仍然步履穩(wěn)健。
瞧著蕭淮年這幅失魂落魄的模樣,張新月心中竟有點不是滋味了起來。畢竟,王子軒是她的心上人??!可她現(xiàn)在,卻要口口聲聲的將他的名字與其他女人放在一起!
若換做往常,她是斷然不肯做這事兒的??裳巯碌昧斯霉玫氖谝?,她卻不得不做。就算是為了家族的榮譽,她也必須要服從姑姑的安排……
翌日清晨,錦瑟是被疼醒的。這腦子,就像是被馬群碾過那般,疼得刺骨。她只記得,昨日是王子軒的生辰,午飯之后,王子軒就拉她到后院蕩秋千去了。
就像小時候一樣,王子軒毫無怨言的推著她,那秋千蕩得可真高??!錦瑟完全感覺自己都快要飛到天上去了!
可就在她興奮不已時,王子軒卻說了句讓她翻臉的話。王子軒當時生生將秋千穩(wěn)定在原地,跪在她面前問:“錦瑟,你可愿嫁我為妻?”
這怎么行?他們是好朋友,好哥們?好朋友哪兒能成親?
錦瑟娟秀的小臉頓時板了起來,連帶著語調都陰沉了下去:“別開這種玩笑了,我不喜歡。”
“我從來都沒有開玩笑。”王子軒仍然跪在地上不肯起:“我這輩子最大的心愿,便是娶你為妻。錦瑟,我知道你對我沒有男女之情,我也不在意,因為感情這東西,總是能培養(yǎng)的。若是成親,我會一輩子對你好的。就算你不喜歡我,我也能接受。”
“可是我已經有心上人了。”錦瑟歪著腦袋想,自己這話是否屬于瞎掰。畢竟,童年那個大哥哥的確有些縹緲。
若繼續(xù)用他為借口拒絕王子軒,怕是會毀了他們的友誼吧?對于這段友誼,錦瑟還是十分珍視的。
為了友誼長存,錦瑟覺得,自己就算拼了命,也要阻止王子軒繼續(xù)說下去。于是機智的她,選擇了裝暈!
兩眼一翻,便“嘭”的一聲倒在了地上。好巧不巧,她的后腦勺剛好磕在石頭上,疼的她想流淚。可眼前的情形,卻不允許她流淚,只能咬牙硬撐。
好不容易撐到齊子函出現(xiàn),錦瑟才敢睜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