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夏呆呆地看著銅鏡中那條烙印在后背的蟠螭龍,眼淚毫無征兆的滑落,她蹲下來抱住自己的雙腿,縮在屏風(fēng)夾縫的角落里。據(jù)說這是需要保護(hù)缺乏安全感的人才會選擇的姿勢。她一直堅信自己不是那個阿夏,就算無數(shù)次的夢境里,她的臉和阿夏的臉會重合,可是,總歸是有理由說服自己,只是一個夢罷了。可是這一次,在夢境里深切體會的痛苦以及后背的突然出現(xiàn)的傷疤,又無時無刻不在提醒她,你就是阿夏,你還在逃避什么?。繛楹尾桓页姓J(rèn)?心虛?愧疚?還是害怕蘇秦喜歡的,就是千年前那個,和她完全不一樣的人?她的后背原本是光滑如錦緞,沒有一絲傷痕的。
蘇秦看著白夏后背的蟠螭龍,內(nèi)心是極其恐懼的。那一次,就是因為他遲了一步,才導(dǎo)致了這慘痛的輪回,此番,蘇秦不想再次發(fā)生這樣的事情。他站在屏風(fēng)外,白夏卻遲遲沒有出來,他只好繞過屏風(fēng),入目的,便是白夏抱著膝蓋,衣服胡亂的搭在身上,頭埋得很低,肩膀微微聳動,似乎是在哭。蘇秦的心突然就一抽一抽的擰成一團(tuán),他疾步走過去,將白夏抱在懷中,卻不知道應(yīng)該如何安慰她。
白夏起初是略微掙扎,然后就乖順的窩在蘇秦懷中,斷斷續(xù)續(xù)的駁斥這內(nèi)心地聲音:“我不是她,真的,我真的不是他。”
“是的,你就是獨一無二的你。”蘇秦接話,手掌在她的背部輕輕拍著,以示撫慰。感覺懷中的人漸漸沒有了動作,蘇秦將她抱起來,將她放在床上,她鬢邊的頭發(fā)有些濕潤,不知道是冷汗還是眼淚,白夏睜著雙眼,淚珠還是一串一串,到現(xiàn)在還沒見到自家爹爹,又遇到這些事情,她干脆就一齊發(fā)作,哭個痛快!蘇秦?zé)o奈地坐在床邊,被白夏緊緊抓住手指,想要抽回,卻不敢使力。
“阿斯博達(dá)已經(jīng)安排好了,下午帶你去見你爹爹,我們明日再出發(fā)。”蘇秦揉揉她的發(fā)頂,盡量溫柔的說了這件事。
白夏剛剛哭過,嗓子微微沙啞,她說:“拖了這么久,終于可以見到爹爹啦。”她拿起蘇秦的袖子,狠狠擦擦臉,“我真是,怕什么,還有你呢!不要怕!”
可是蘇秦還是從她微顫的嗓音中讀出了一絲畏懼。
下午,蘇秦不知躲在哪里去了,是慕辰來接她的,同行的還有鐘離月。白夏跟著他們在北漠城堡里繞來繞去,只覺得這路太過復(fù)雜,還不如直接修成四合院,多么方便!鐘離月小姑娘一路上拉著慕辰的袖子,雖然被慕辰無數(shù)次的不小心推開,但依舊鍥而不舍地抓住。
異域的小姑娘,是要熱情膽大一些。只是,這熱情卻是給錯了地方。也難怪,秦暖姐不愿意一起來了。
北漠城堡復(fù)雜的地形已經(jīng)將白夏頭都繞暈了,若不是鐘離月,也許慕辰都會迷了路。鐘離月畢竟是小孩子,難免話多,一路上都是她在說話,白夏也大致讀懂了北漠王室的秘密。
阿斯博達(dá)剛即位不久,大臣們便紛紛上書推薦自己的女兒,欲得到王上青眼,封妃成后,可是王就算收了那些女子,卻也從不去看一眼的,直到有一天。
北漠罕見的雨飄落,阿斯博達(dá)去往孤漠森林,潺潺流水聲里,有女子在沐浴,他看著她的側(cè)顏,只覺得遇見了一生中最值得遇見的人!也許這就是一見鐘情吧。他悄悄離開,調(diào)查得知那女子叫梅久久,是梅丞相的女兒,當(dāng)即召入宮,封為王后。梅久久也不負(fù)他的期望,賢良,溫柔,顧全大局。只是,少了一份愛情。那一夜,阿斯博達(dá)醉酒,梅久久看著他,眼角的梅花枯萎,就在他面前。懸梁自盡!一紙書信,寫滿對愛情的向往與自由的追尋。阿斯博達(dá)沉郁許久,只有一句話:“你不說,我如何給?”
一年后,梅久久回來了!死而復(fù)生?借尸還魂?阿斯博達(dá)覺得上天大概是厚愛他的,此次梅久久對他,熱情似火。只是,有一晚醒來,身旁溫?zé)岬纳眢w化作一堆枯骨,有一個妖孽一臉戲謔:“想不到你是如此喜愛梅久久,借她的身子得到你的元氣,真是不錯。”
阿斯博達(dá)無視那妖孽的話語,只是看著身邊的紅顏枯骨,一行清淚留下。
由此,再沒娶妻,連收都懶得收了。
鐘離月在前面拉著慕辰:“我哥哥原是有王后的。只是傷了心,不愿再娶,直到遇見你。”她說完這句話,跑到前方一棟銀白色的房子前面,“白盟主就在里面啦!”
白夏微微沉浸在那個美麗的故事里,一時間忘了周遭,慕辰用手中劍柄碰了下白夏的肩膀,她才反應(yīng)過來,不好意思的笑:“聽著故事入了神,見笑見笑。”
面前的銀白色的大門緩緩拉開,門內(nèi)的裝飾似乎是精美異常,鐘離月解釋道:“一般只有極為尊敬的客人才有資格住在此處,原以為白姑娘會成為哥哥的往后……”聲音越來越小,白夏只笑:“帶我進(jìn)去吧。”
繞過幾個回廊,白夏終于遠(yuǎn)遠(yuǎn)看見自家爹爹翹著二郎腿,一手拿著卷煙,一手端著茶盅,好不自在的模樣,再近些,還似乎長胖了!白夏覺得,自己怎么這么好騙呢?當(dāng)時送他來這里的怕是被青顏附身的余崇,而非余崇本人吧,否則,爹爹只怕連骨頭渣渣都不會剩下了。
白夏走到白辰面前,一把奪過他手中卷煙:“都說了多少次了,這煙對身體傷害極大,你怎的就是不聽!”現(xiàn)在不會被逼著招親了,白夏也不再忌憚老爹,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找到喜歡的人了。
白辰手中卷煙被奪走,他淡定的用空出來的那只手捋捋胡子:“才多么長點日子,翅膀就長硬了。”
“爹爹!”白夏突然跑到他面前,抱住他,“你都不知道,我可擔(dān)心死你啦!要不是蘇秦慕辰一路護(hù)我,我估計都見不到你了!”說著說著,父女兩的眼眶都有些紅,突然,一個圓滾滾的淺藍(lán)色的東西沖了過來,在白辰胸前蹭了蹭,似乎是在撒嬌。白辰一臉嫌惡的將九尾扔開。
“這是九尾,我養(yǎng)的狐貍。”白夏摸摸九尾的頭,疑惑它怎么來了。白辰卻極厭棄九尾,怕狐貍身上的氣味。九尾似是有感應(yīng),圓溜溜的眼睛瞪了白辰一眼。
鐘離月拖著慕辰離開:“讓他們父女二人好好聊。”
白辰這才嘆口氣:“蘇秦待你如何?”
“很好。”白夏將九尾抱在懷中,“就是我夫婿的不二人選。”
“當(dāng)時,崇禹將我?guī)泶颂?,就告訴我,蘇秦和你,是注定在一起的,還讓我不要強(qiáng)行拆散你們。”白辰繼續(xù)嘆氣,閉目,似乎是在回憶,“他說,不管發(fā)生什么,我只要在這里等,你們一定會來的,只要的不離開這里,就一定會安度晚年???,這是他給我的。”
白夏接過那朵青色的蓮花,內(nèi)心卻是無比感激。青顏這個傻姑娘,愛屋及烏也不是這樣愛,因為一個蘇秦,連她和她的父親都一并照顧了?
“看你沒事便好。”白夏將蓮花還給白辰,“收好。這朵花會保護(hù)你的。”
白夏在這陪著白辰住了一晚,第二天早早起來便準(zhǔn)備去找蘇秦啟程,可是尋遍了,都沒有人。最后慕辰攔住了她。
中原的人又打來了。
清水派是蘇秦管的派別,力量壯大的速度極快,當(dāng)時如若沒有阻攔。只怕禁衛(wèi)軍都會被蘇秦收入麾下。可是,戰(zhàn)場廝殺,刀劍無情,白夏想要去前線看個究竟,卻被慕辰繼續(xù)攔住。
“你怎么不去打?”白夏冷冷發(fā)問。
慕辰擦擦額角的汗:“將軍讓屬下做什么,屬下就做什么!”
“那未來的將軍夫人讓你做什么呢?”白夏繼續(xù)發(fā)問。慕辰繼續(xù)擦擦額角,不敢說話了,他拿出一個銅鏡:“你就在這里面看吧。”
白夏接過鏡子,湊上眼睛,仿佛身臨其境!
戰(zhàn)爭不知道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所有的人臉上都寫滿了疲憊,她在里面搜尋著蘇秦的身影,果然,最勇猛的就是他!
蘇秦是沖在最前面的那一個!左邊青玉的面具已經(jīng)被鮮血浸染,右臉是模糊的已經(jīng)凝固的血跡,四周是一片吶喊廝殺,蘇秦沒有用仙術(shù),因為這些小嘍啰,不值得他耗費靈力,只是,防君子不防小人,蘇秦身后突然射過一根箭,射入他的肩膀,箭頭烏黑,明顯淬了毒,蘇秦直接反手將箭拔出啦,向后一擲,準(zhǔn)確沒入偷襲那人的心臟,但是肩頭的血,烏黑,還在不斷流淌。這戰(zhàn),還要打多久?
從清晨到日暮。
子夜,蘇秦終于回來了,白夏看著他跨入門檻,心疼的不行,直接將他拉入房間,撕開肩頭的衣服,用準(zhǔn)備好的燒酒澆上去,蘇秦疼的渾身一顫,咬緊牙關(guān)不說話。“怎么又自己悄悄去打架?”白夏質(zhì)問。
“慕辰給你的鏡子?”蘇秦避而不談,白夏點點頭,蘇秦內(nèi)心一頓,慕辰,下次再收拾你。
此時,在秦暖懷里撒嬌的慕辰瞬間打了一個噴嚏。
“這箭還有毒,你還不怕。”白夏將紗布裹上傷口,故意用力。
蘇秦活動活動沒受傷的那半邊肩膀,將白夏攬入懷中:“我原是不愿去戰(zhàn)場了,可沒辦法還是只有去,更何況還有個傻瓜在等我,我怎會不活著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