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赴刑(下)

“我也沒有說您過不上太平的日子,只是想問這么一句,若是以后宮中有什么后續(xù)的事情要讓您進(jìn)宮來,說出一些不利于皇后娘娘的話,您可會答應(yīng)呢?”梨妃的眼神已經(jīng)不及剛才那版柔軟,倒是有一些戲謔的意思了。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老朽一向看重仁義禮智信,若是有人來問,我斷然不會告訴她們的,這一點(diǎn)皇后娘娘是可以放心的。”和永銘也聽出了梨妃娘娘話語中的意思,想必對面這個人是為了皇后娘娘來探聽自己的虛實(shí)的,只是一想到自己曾經(jīng)的學(xué)生也開始用惡毒的眼光打量他這個讀書人,心中莫不感慨。

“老先生您這話就是錯了,您現(xiàn)在之所以可以跟我這樣說話,是因?yàn)閷Ψ竭€沒有威脅到您的家人,您的后代,若是她拿著刀架在您兒子的脖子上,您還能這樣談笑風(fēng)生嗎?”梨妃的眼光逐漸凌厲了起來,盯著和永銘,并不離開。

“梨妃娘娘,您這話是什么意思,老朽聽到這里便是有些不懂了。”和永銘說。

“我只是覺得,老先生這次出宮去實(shí)在是變得被動,當(dāng)然了,以老先生的風(fēng)骨自然是不會有失的,大概是學(xué)生多想了吧。”梨妃娘娘這才慢慢地將自己臉上的笑意找了回來,恢復(fù)了美艷動人的模樣。

“梨妃娘娘,大概是老朽多言了,只是我覺得您不能總是以這樣的方式去看別人,人世間原本是有許多美好的事情可以去珍惜的,若是一味地糾纏在這些人心險惡之上,對自己的未來也不是什么好事情。”和永銘想了想,還是決定說這樣的話。

“老先生可是覺得我完全變了一個人呢?”梨妃又喝了一口湯,說道。

“老朽并不能隨便說這樣的話,這話只當(dāng)是當(dāng)年我做您的老師的時候沒有跟您交代的話,如今再與您說一次,梨妃娘娘可不要覺得是老朽僭越了。”和永銘輕輕地喝了一口酒,若有所思地說。

“老師教學(xué)生自然是應(yīng)該的,只是老師,您可不知道我在這個后宮之中,為了生存,就必須不以最狠毒的眼光去看別人,如果我在某一個環(huán)節(jié)上落了下風(fēng),那么我將被推進(jìn)萬劫不復(fù)的地獄中去,您當(dāng)初教我們歷史的時候,可不是也說過,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地方不是陰詭地域,而是帝王家嗎?”看到和永銘喝了一口酒,梨妃也將自己的酒杯滿上,敬了和永銘一下。

“這話雖是不錯,可是老朽總覺得在這深宮之中有另外的存活方法,若是為了活下去而變得不快樂,那么損失當(dāng)真是太大了。”和永銘說。

“您這話我是會記得的,只是老師,若是我當(dāng)真做了什么身不由己的事情,還希望您能夠理解我,有的時候我覺得自己已經(jīng)眾叛親離了,可是我還是沒有辦法停下,因?yàn)闄?quán)勢和恩寵已經(jīng)將我送到了一個很高的地方,我不愿意再跌下來,而我越是爭取不跌下來,我便越是爬的高,高處不勝寒的恐懼,老師您應(yīng)該是可以理解,并且可以體會的吧。”梨妃娘娘這話當(dāng)真是說到自己的心上去了,雖然她還不算是這個宮中爬到最高的人,可是已經(jīng)是怕得不敢摔下來了,這樣的恐懼每個晚上都在啃噬著她的心臟,讓她無法安心睡著。

“梨妃娘娘是這個世界上最明白的人,我不過是個局外者,梨妃娘娘不需要經(jīng)過我的認(rèn)可的,只要您自己找到了最好的活下去的方式,別人怎么說都是沒有關(guān)系的。”和永銘不知道梨妃娘娘為什么突然說這樣的話,雖是疑惑,但是不能夠不說體面的話來客氣一番。

“可是,我若說是要害了別人的性命呢?老師是否還是覺得我只要找到自己合適的生存方式就好呢?”梨妃的目光突然變得寒冷起來,眼神也不似剛才那樣游離不定,而是聚在了和永銘的臉上。

“梨妃娘娘,您這是什么意思?老朽有些不明白了。”和永銘突然之間便知道了所有的因果,原來梨妃娘娘這么苦心孤詣地經(jīng)營著現(xiàn)在的場面,就是要滅自己的口。

“老先生,您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怎么會不知道我這樣的人的心里是怎么想的呢,從前您就夸我聰明,可是我再怎么聰明,也逃不過您的眼睛,如果時過境遷,我成了這后宮中的寵妃,您還是別人最尊重的老先生,難道說,就這樣,您就瞧不見我的內(nèi)心了嗎?”梨妃娘娘突然站了起來,慢慢地逼近和永銘,和永銘有些驚恐地看著他,心跳起伏不定,覺得整個人都要栽到在地上。

“梨妃娘娘,我本來就是一介書生,最不喜歡參與的就是帝王宮廷中的事情,若是為了剛才我為皇后娘娘做了一件錯事,我便保證一輩子都不說出去,為什么您要這樣對我?”和永銘被緊逼得慢慢往后退,身后的丫鬟們也是個個露著兇狠的樣子,一時之間他只覺得自己在地獄之中。

“這可惜,你還是低估了人性,不知道我們這樣的人為了自己母家的富貴,會做出什么樣的事情。”梨妃長嘆一聲,“在我看來,這個世界上最痛快的事情就是看到自己的競爭對手家破人亡死無全尸,而在扳倒他們的過程中,會有千千萬萬的人卷進(jìn)來,會有千千萬萬的人家破人亡,為什么您一定就是其中的一個呢。”

“你,你要對我的家人做什么?”和永銘一聽到家破人亡這四個字,頓時覺得胸口一緊,喉嚨里似乎洋溢著血液的味道,他的身體一向不好,心臟更有問題,一聽到這樣的事情便無法抑制胸腔之中氣血的走向。

“自然是要把他們千刀萬剮了的呀,您可不知道,我們這樣的帝王家,要讓一個家族徹底滅亡可是有一千種的辦法的,到時候我回稟了皇上,說您有大不敬的過錯,皇上這么寵愛我,自然會聽我的話,將您的家人全部殺掉的,當(dāng)然,您放心,在這之前,我們會讓您先死去,您是看不到這樣凄慘的樣子的。”梨妃淺淺地笑著,可是在和永銘看來,這樣的笑容簡直像是索命鬼身上的笑容,讓他覺得整個人都不寒而栗。

“你這個毒婦!”和永銘忍不住破口大罵道。

“老師,您可是要想開一點(diǎn),京城之中這么多人,為什么您就偏偏被點(diǎn)了名進(jìn)來了呢?如果不是我,您恐怕還沒有這樣的好福氣進(jìn)到宮里,看看我們這宮廷之中陰毒的招數(shù)呢。”梨妃看到和永銘已經(jīng)氣得說不出話,便懶懶的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來,看他的神色變化。

“是你?”和永銘這才恍然大悟,原本他以為即便是梨妃將自己舉薦到了宮中,也不過是因?yàn)橐詭熒那檎x,如此看來,這個毒婦早就知道誰來了誰便是死的。

“正是我啊,這有什么奇怪的,我向來敬重老師,又要在皇后娘娘面前邀功,怎么能夠不好好地表現(xiàn)一下呢,對了,我還忘記告訴您,我可是跟皇后娘娘說了,您家中只有一個兒子的,而且您這個兒子最喜歡游覽山水,她認(rèn)為您的兒子當(dāng)真是和尋常人不一樣呢。”梨妃淺淺地笑著,兩邊的酒窩看起來倒是溫婉動人。

“你們到底要怎么樣?我可以死,但是請你不要傷害我的家人。”和永銘絕望地閉上了眼睛,心中全是惶恐和絕望。

“您是肯定要死的,如果您以為可以用自己的命來換家人的太平,便是太天真了吧,我們本來就是劊子手,手上早就沾滿了鮮血,您和您的家族也不過是為我們的勝利再加點(diǎn)鮮艷的顏色罷了。”梨妃說的累了便站了起來,走到窗邊,撫摸著窗子上的花紋。

“為什么?我們好歹也是親戚,我好歹是你的老師,你為什么要這么對我的家人?我的兒媳婦還是你同宗同族的妹妹啊,你的心里就沒有一點(diǎn)陽光的東西嗎?你這樣是會下地獄的!”和永銘的呼吸漸漸急促了起來,他支撐在一邊,心臟因?yàn)槭艿竭^度的刺激而起伏不定,還好身上帶了一些藥丸,他想著,等下若是實(shí)在沒有辦法支撐,便拿出來吃兩顆。

“你還要提我的那個妹妹嗎?”梨妃的眼神突然冰冷起來,盯著和永銘,“她從小就瞧不上我,我以前和她一塊學(xué)習(xí),她卻什么都比我強(qiáng),她可以做任何她想做的事情,我的叔叔家有男丁,她便可以滿天下地找尋她的意中人,偏偏我就要被嫁到冷宮中,和一群女人爭奪皇上的寵愛,她什么都比我好,竟然還與我的仇敵西涼氏結(jié)成了最好的姐妹,她可是我的堂妹啊,怎么能夠拋卻了和我的情意,去和另一個仇人做最好的朋友呢?”梨妃的話語里全是譏諷,和永銘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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