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4)

又宣太仆公孫賀。公孫賀乃是皇帝御者,九卿之一,其父為平曲侯,整日與皇帝為伴。若論親貴,殿上之人無出其右。只是這公孫賀年前死了老婆,正室空置?;噬嫌种妇妫溃?ldquo;衛(wèi)夫人長姐配與你為妻!”

這封賞一出,陳皇后站在殿上,險(xiǎn)些哭出來,告退也不告,就帶著宮官女侍往椒房去了。事后宮人間傳言,瞧見皇后哭了一路。皇后窩了一肚子火氣,又不能往竇太后處告狀,只得又在椒房中摔砸了一通。

自李當(dāng)戶離了建章騎營,建章騎監(jiān)一直空懸。恰好衛(wèi)青遇了這么一件事。雖說是皇上同皇后母子賭氣,但他接任這一職也順理成章,郎官中也未有不服者。自此后衛(wèi)青伴駕愈多,平陽公主來建章便愈少。

建元三年的這場初雪卻來的略晚些,直到臘月里才零零星星飄下。眼見正月將至,平陽公主卻不敢進(jìn)宮了,近來吐得厲害,飲食難安,整個人瘦了一圈,卻連醫(yī)官也不敢叫。因?yàn)樗约褐?,這大約是害喜。

然而平陽侯夫婦同床異夢、貌合神離,闔府上下有目共睹,又加曹時病弱,時好時壞,她這喜是無論如何也害不得的。

“請少兒姐姐來。”這一聲吩咐,侍女纖絲不敢怠慢,忙往陳家請了少兒來。少兒終歸是公主當(dāng)年得力之人。少兒見公主召見,也不敢怠慢,立時起身,冒著緊密密的細(xì)雪,隨纖絲同來。登堂入室,抖了一身的雪花,行得仍是家禮,奴婢見主人之禮。

“姐姐如今也是外朝命婦,何必執(zhí)此禮?”只是公主此時已經(jīng)沒力氣坐起來同少兒講話了。

“少兒同公主到底是主仆一場,哪能一朝富貴就忘記舊主了呢?只是公主這是病了不成?可請醫(yī)官看過?”少兒前幾日來拜見時,公主尚生龍活虎。哪知今日一見卻臥床不起,要說心里也是嚇了一跳的,但又見公主說她何必執(zhí)家禮,心思依舊縝密,倒也不像是什么絕癥。

“請姐姐來就是為了這事。你們先出去吧。”說著公主將左右屏退,這才拉了少兒往榻邊坐了,輕聲道:“我這不是病。”那衛(wèi)少兒何等聰明,此言一出心頭又是一驚,倘若不是病,于婦人之間除卻產(chǎn)育又有何事?!

“公主這不是病,莫不成是——是害喜?”少兒說得極輕。平陽侯鬧了幾年的病,莫說與公主不甚和諧,就連身邊幾個侍妾也不見添丁加口,小侯爺如今也七八歲了,依舊形單影只,沒有兄弟手足。公主這突然害起喜來,恐怕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公主閉著眼睛點(diǎn)了點(diǎn)頭,算是認(rèn)了。少兒也是遇過此事之人,好在她天生灑脫,倒沒為了這事覺得低人一等,如今嫁到陳家,那陳掌依舊捧在掌上不敢虧待。

“那不是當(dāng)恭喜公主?”少兒又試探一句。只見公主伸手扶著腦門,說道:“恭喜什么呀!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和侯爺?shù)氖隆,F(xiàn)今鬧出這事情來,還真是我吃虧。”

“別是我們家那寶貝兒的?”說公主吃虧這事,金絲線那小丫頭藏不住話,不敢對別人說卻敢和少兒說。衛(wèi)青前面剛說公主吃虧,后面她就原樣翻給了少兒。少兒私下也沒少拿這話逗自家弟弟玩兒,每次臊得衛(wèi)青滿面通紅才算罷了。

“你還有心思說笑?”公主有氣無力,但這一句也算是默認(rèn)了。衛(wèi)青與公主之事,一向捕風(fēng)捉影,少兒也不以為意,依著她的性子若真有什么,反倒不會拿親弟尋開心。哪知此事居然成真,一時少兒也有些打死也不相信的意思,瞪著眼睛瞅著公主的肚子。

又聽公主道:“只是眼下卻不知該不該瞞,要怎么瞞。若是瞞了,該瞞誰不該瞞誰,這孩子生下又該如何。”這一串怎么辦一出,少兒也算明白公主這是徹底失了主意。要說她跟隨公主多年,公主專行決斷頗有丈夫氣,單這一條她是極佩服的。沒想到到此時,竟也似小兒女一般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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