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不嫌亂吶!阿嬌與皇帝兩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為得都是女寵。好不容易宮里的人讓她打發(fā)走了,你又送進來一個!”還沒等公主坐定,太后搶先數(shù)落起女兒來了。平陽公主也不生氣,她早知會有這么一劫。
“皇后還沒動靜?”公主沒答太后的話,反倒問起了皇后,看起來像是岔話,太后卻立刻聽出了她的弦外之音。
“沒動靜,太皇太后問過兩次,說要不請?zhí)t(yī)看看,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屎罂蘖艘粓?。”
“我看沒毛病,只要別這么妒忌。他們夫婦結(jié)縭數(shù)載,無一子半女,還不許妃嬪侍上,皇家開枝散葉的事情,豈能耽擱?我也是替兩宮太后分憂,才出此下策。母親不體諒女兒,反而責怪女兒,女兒這出力不討好,心里要難過死了。”
“好好好,你有理。有理同你皇祖母去講,在你姑姑面前,說阿嬌不會生養(yǎng)。”太后見公主如此不免惱火,卻又無可奈何,只得說了幾句氣話。
“我可沒說她。她要是自己愿意那么想,那是她的事。只是這回這丫頭,我看阿彘是真心喜歡,不然也不是不知道阿嬌的性子,結(jié)果就這么迫不及待的帶回來了。還是請母后留意一下這孩子,屆時阿彘自然感激母親。”平陽公主自皇帝登基以來,一向?qū)⒕贾Y分的清清楚楚,這一次卻破天荒的稱了皇帝的乳名,不過是為了勾起王太后心里那段母子親情。
可誰知這一勾不要緊,太后反倒心酸了起來,抹著眼淚說道:“這不用你說,為娘一生生了你們姐妹五個,你金氏姐姐自小沒了來往,劉兮與劉嫦又送往匈奴,膝下兒女僅剩下你同阿彘兩個,這點事為娘還能為你們姐弟做做嗎?”提別人不要緊,一提兩個和親了的妹妹,平陽公主也難掩悲戚,母子兩個就著這話,抱頭痛哭了一場。
掖庭永巷,長夜漫漫。衛(wèi)子夫自入宮,就被貶為宮婢。華服金飾的陳皇后一聲巧笑,儼然將她幸上新貴的身份打得粉碎。提著燈從永巷長長的甬道中緩步走過,秋千寂寞地停著,一片綠葉落在上面,衛(wèi)子夫拾起那片葉子,小心捏著葉柄,想:難道自己就要像這葉子一樣,還嫩綠著就要枯死嗎?
“姐姐可姓衛(wèi)?”少女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打斷了子夫的思緒。衛(wèi)子夫回頭見一個少女立在身后。
“是,這位姐姐是……?”
“我叫李姝兒,是掖庭女婢,白日里在長樂宮王太后處做雜役。”
“姝兒姐姐。”生人貿(mào)然搭話,想著平陽公主行前叮嚀,衛(wèi)子夫心中也是緊防備著,連忙施了一禮,敬稱了一聲姐姐。哪個也不知道眼前這個向你示好的人,究竟是聽著誰的指使,受了誰的恩惠,對你這剛從天上貶到地上的歌女是捧還是毀,端得是何等居心?只能小心應(yīng)對。
“姐姐,可是昨日皇上帶進宮來的?”
“是,是皇上帶我進來的。初來掖庭不知規(guī)矩,還求姐姐指點。”衛(wèi)子夫答得謙順有禮。
“衛(wèi)姐姐,可別。”李姝兒連忙擺手,道:“您是侍奉過皇上的人,雖說現(xiàn)在落魄可姐姐到底是貴人。只是著掖庭之中有些古怪之處,姐姐千萬別去,不然冤魂索命,白白搭上一條性命。”李姝兒說得事情有些玄乎,可這幽幽深宮經(jīng)年累月不知有多少冤魂怨鬼,久而久之也就流傳著些怪談。
兩個宮婢提著燈朝前走去,見一間屋子門窗盡被木板封死。李姝兒道:“這間屋子鬧鬼。說是先帝朝住在這兒的一個宮人,因為先帝多看了一眼,就被栗姬逼得在里面上吊死了。后來化作厲鬼索命。果然沒過了兩年,栗姬也上吊死了。派來逼她的那個宮女也跟著娘娘上吊了。自那以后這屋子就封死了,說是怕厲鬼出來害人。”
子夫聽完有些咋舌,又聽那宮婢道:“衛(wèi)姐姐,前面那座茅廁也不要去,尤其是晚上寧可繞遠也千萬別去。”
“為什么?”
“高祖的戚夫人,被高后剁去手腳,熏瞎眼睛,割掉舌頭,弄聾耳朵,做成‘人彘’,扔在那座茅廁的糞池里淹死了。聽人說她的鬼魂夜里會出來,唱什么‘子為王,母為虜’,然后把年輕的宮人也推進糞池里淹死。”
提燈忽明忽暗,照著李姝兒的側(cè)顏,將那詭譎的宮廷秘史襯得更加幽暗。衛(wèi)子夫聽著,心里不由得一陣陣的發(fā)顫,額頭上冷汗涔涔。陳皇后會不會也似栗姬、呂后,將自己置于死地?長長的掖庭永巷,仿佛是吞噬少女青春與靈魂的魔窟,將多少帶著夢幻的少女,一步步趕向死亡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