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這樣急召女兒入宮,不知是何事?”平陽公主掩著淚容,強作歡顏進得宮中。王太后卻滿面愁云,連聲哀嘆道:“唉,你這個弟弟,整日田獵巡幸,沒有一日在長安,好不容易昨天把他盼回來,卻什么事都不問。”
“母親就為這個?”自東宮問政以來,劉徹打著平陽侯的名頭四處亂逛,也不是什么新鮮事。要是就為這個一大早把平陽公主召進宮來,難道是要數(shù)落一番曹時不成?公主雖然暗覺好笑,卻聯(lián)想昨夜之事,不由得心頭一沉,剛想替曹時辯解幾句,又聽太后說道:“前日匈奴遣使而來,想必你也是知道的。”
平陽公主聽太后這么一說,也是明白。匈漢兩家和親,自白登山始,每每新君登基,或單于易主。這匈奴人總會遣使要求和親,說是締結(jié)婚姻,其實就是要錢。不過如先帝朝求娶天子親女一事卻是前所未有。南宮遠(yuǎn)嫁,已是王太后母女心頭一塊痛處,母女二人相對沉默了許久。
“不知劉兮可好?”良久,平陽公主這聲嗟嘆才打破沉默。提及南宮公主,平陽公主也是心有愧疚的,按說自己是天子嫡長女本應(yīng)是自己去和親匈奴??筛富蕫巯ё约?,強說將自己許配平陽侯,卻讓匈奴使者步步緊逼,迫不得已將南宮公主許嫁匈奴。如此論來,這遠(yuǎn)嫁之苦也是劉兮替自己生受了。
“聽說單于寵她,立了她生的兒子做太子,眼下又有身孕大約不日就要臨盆了吧!”雖說南宮在匈奴的境遇,聽說還不錯,可王太后怎么也高興不起來,說到這里差點落下淚來,忙伸出衣袖拭去。
“此番和親,不知匈奴又要何等人物?”公主見太后垂淚連忙岔開話題。
“若是和親,我也不為難了。”太后此言一出,公主心中便知此事一定非同小可。見太后又道:“此次說的不是和親,是南宮閼氏孕中思念家鄉(xiāng)親人與風(fēng)物,憂思難耐,夜不成寐。求皇帝遣送金銀鹽鐵特產(chǎn)風(fēng)物以及……以及小姨隆慮公主入漠相伴,以解閼氏思慮。”
“什么?求隆慮公主?吾妹今年剛剛十四歲,尚未婚配,如此強求不是比和親更為過分嘛!”平陽公主不由得義憤填膺,卻又只能靜下心來細(xì)聽王太后告知東宮裁奪,“東宮怎么說?”
“東宮說,匈奴虎狼之國,高祖白登山尚有一圍,豈能與之強爭?劉嫦亦是漢公主,南宮去得,如何隆慮去不得?”太后言畢,臉上已是兩行清淚。東宮竟然舍得親孫女再入匈奴,平陽公主不由得絕望。只是隆慮此去,還不比南宮尚有閼氏名分,分明是媵妻嬙妾,匈奴欺人太甚,可東宮卻依舊柔和示弱。
“皇上呢?”
“皇上不問,說既問東宮何必問他。還好這話只對我說了,若是傳到東宮去,又是一場風(fēng)波。”王娡滿心無助,并未理會平陽公主臉上胭脂也遮不住的淚容,又道:“雖說是決議,可我怎么也開不了口同劉嫦去說。你是長女,母親現(xiàn)在只有你能依靠了。”
“說來說去,這惡人還是要我去做,”平陽公主滿眼噙著淚水,向母親叩首謝過,“這惡人就由我做到底吧,誰叫先帝私我,將我留在長安了呢!”此事木已成舟,由不得姐妹們爭辯。
只是劉嫦心直口快,加之小孩子心性,難以體會母親、長姊苦衷。殿中便對著平陽公主怒斥道:“天下好事,你悉數(shù)占盡。和親如何你不要去,卻來勸我?莫不成將來要做第二個竇太主,嫌棄我同南宮姐姐占了你的好處了?”說罷哭著往東宮告狀,平陽公主一肚子委屈,哪里又有人知曉。
平陽公主坐在回家的馬車上,略感一絲疲憊。父親不在了,莫說依靠,連撒嬌、抱怨的地方都沒有了。不僅自己沒有了依靠,母親亦然。雖說有田王外戚,可僅田蚡可用,況且田蚡為人圓滑,靠得住也靠不住。南宮遠(yuǎn)嫁,劉嫦年幼,也就是自己嫁與平陽侯這樣的世卿,尚有一絲可靠。
可自己呢?夫妻不睦、獨子尚小。有時候她覺得若是自己從未央宮的長階之上,失足落下去,是不是就一了百了了呢?然而她沒有這樣的福分,她還得硬撐著,強裝著神態(tài)自若,談笑游走于東宮、皇上、太后及大長公主之間。
下車時一個恍惚,仿佛自己就要一頭栽倒在地上,摔個一了百了。忽然她感到有人在背后托住了她,回頭相看竟是衛(wèi)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