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嬛搬過來的那日,戚嫣并不在家中,故而戚嬛箱籠一堆本想著給戚嫣一個下馬威,叫她瞧瞧自己是有多氣派的做法便算是打了水漂。
戚嫣一大早便是和戚安說了一聲,說是王將軍的嫡女王小姐約她去說話,戚安自然是點頭允了下來。
其實戚嫣并沒有去王梓婉那里,而是直接帶著彩蓮去了西街一個幾近荒蕪的巷子里。
這個巷子從前是黃州城里聚集了大富大貴人家的地方,近些年來卻是越來越破敗,整個巷子里頭沒有一家還住著人,平時也是少有人來,故而當(dāng)戚嫣帶著彩蓮?fù)镒呃洳环狼埔娨粋€人時,確實是被嚇了一跳。
戚嫣見那人雖是衣衫舊得不成樣子還滿是補丁,卻是洗得干干凈凈,這便放下了心來,剛想繼續(xù)往前走,卻聽得那人在后頭問了一句:“你是要去寧國候府嗎?”
說實話那人的聲音好聽得很,如環(huán)佩作響,叮咚清脆,戚嫣聽了這話便是轉(zhuǎn)過了頭來,似是有幾分心虛卻還是勾唇笑道:“不知公子有什么事情嗎?”
“人人都說當(dāng)年寧國候府血流成河,怨聲繞梁足足泣了三月不歇,你不怕嗎?”那人剛剛說完,彩蓮就是呼吸一緊,上下牙不停地打著顫,緊緊地捏住了戚嫣的衣袖。
戚嫣是死過一次的人,自然不怕這些個,剛想抬手去拍拍彩蓮的手,卻聽得彩蓮指著那人罵了一句:“阿俊!你渾說些什么!嚇壞了我們小姐你賠得起嗎!”
阿俊聽了彩蓮的話就是笑了笑,清冷的眸子里不帶半分感情,望著前頭破敗如鬼宅一般的寧國候府說了句:“我看是你害怕才對,寧國候遭難的時候你還沒出生吧,你有什么可怕的呢……”
明明這阿俊的聲音輕而軟,可戚嫣偏偏是從里頭聽出了幾分咬牙切齒的意味,但是戚嫣此刻并沒有心情去管這些,只福身說了句:“是小婢無禮了,還請阿俊公子莫要見怪才好。”
說完,戚嫣便直接拉著彩蓮的手往外走去,彩蓮原本就怕這些個鬼神之事,這寧國候府可是這些年來出了名的煞地,原本戚嫣要來這里的時候就將彩蓮嚇了個不輕,此刻戚嫣帶著她離開,彩蓮便悄悄舒了一口氣。
誰料彩蓮這口氣還沒舒到底,就聽見身后的阿俊又問了句:“小姐還沒有回答我的話呢,小姐……不怕嗎?”
戚嫣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居然聽著阿俊的話便轉(zhuǎn)過了身去,直視著他的眼睛說了句:“寧國候府人人皆是忠良之輩,便是化作了怨鬼也定然不會濫殺無辜,我有何可怕的。”
戚嫣之所以敢這么說,也是因為前世的時候,寧國候府的案子到最后的確是被翻了過來,而趙華也是因為在這場亂戰(zhàn)里頭站對了立場,這才被皇上重用了。
只可惜了寧國候府一代英良,居然就生生斷了后,前世的時候皇上倒也派人去找過那個傳說中幸存的少年,可是十幾年了,那少年到底存不存在,到底有沒有活下來,都未可知。
聽了戚嫣的話,阿俊立即就呆愣在了那里,眸中似是有亮光閃動,然也只是一瞬阿俊便又垂下了頭去,戚嫣說完便是打算轉(zhuǎn)身離開,誰料阿俊卻在后頭又說了一句:“小姐不隨我去瞧瞧寧國候府嗎?”
戚嫣步子一頓,彩蓮的呼吸一緊,爾后戚嫣也就當(dāng)真轉(zhuǎn)過了身去,說了句:“公子請。”
前世的時候,翻出寧國候府這樁冤案的引子,其實還是因為有人打算在這重新蓋個宅子,結(jié)果卻發(fā)現(xiàn)了好些金子,其實這也不算什么大事,結(jié)果這人為著邀功,特意報告了朝廷,說是寧國候府貪污通敵的證據(jù)。
偏偏好巧不巧的是,這些金子乃是開國之時元祖賞給寧國候祁家的東西,正好那時候國泰民安,好些大臣都請奏重新審理此案,皇上也就當(dāng)真翻了案。
戚嫣此次前來,也是想要借用一下那些金子,畢竟大約三月之后,整個黃州就會爆發(fā)一次大規(guī)模的饑荒,此次饑荒之后,又會因為餓死的人太多而爆發(fā)瘟疫,前世的時候,戚家也是在這次饑荒和瘟疫之中損失了不少的元氣,不然也不能破敗地那般早。
戚嫣倒是沒想到阿俊會對寧國候府這般地熟絡(luò),雖是隨意地走著,可明顯是對這里所有的路都很是熟悉的樣子。
等到了傳說里那個藏金子的馬廄的時候,戚嫣不由得呼吸一緊,阿俊只撫摸著那個廊柱,偏頭瞧見了戚嫣的神色變化,便問了一句:“姑娘也知道這馬廄的故事嗎?”
“嗯?”戚嫣下意識應(yīng)了一聲,卻見阿俊又轉(zhuǎn)過了頭去,撫摸著那廊柱用空曠遼遠仿佛來自千年之前的聲音說了句:“從前寧國候府里養(yǎng)著全燕國最好的馬,那時候祁家祖先騎著那些馬在戰(zhàn)場廝殺,立下了累累戰(zhàn)功,只可惜后來那一場大火啊,不光是人,連馬也沒能逃得出去。”
戚嫣身后的彩蓮抖得越來越厲害,戚嫣卻也是上前看了看那些漆黑的柱子,微微一嘆道:“世間之事總有個輪回,祁家英烈總不會一輩子蒙冤受屈,早晚有沉冤昭雪的那一日的。”
“若世上之人都像是姑娘一般,那祁家人也不會死不瞑目了。”阿俊喟然一嘆,爾后便是繼續(xù)撫摸著那柱子不說話。
戚嫣眼見著今日怕是不能取那金子,且也覺得自己這個做法怕是不好,便是頷首說了句:“天色不早,我便不擾公子了,這便離開了。”
“姑娘,我能和你說句話嗎?”阿俊忽然在后頭問了一句。
雖是彩蓮拉了又拉戚嫣的袖子,然戚嫣還是無法對著阿俊的眸子搖頭,故而便囑咐了彩蓮在門口等自己,爾后又對著阿俊點了點頭。
彩蓮只不過在門口站了一小會兒,戚嫣就出來了,彩蓮瞧著戚嫣出來就趕緊上前扶住了她的胳膊,問了一句:“小姐,那個阿俊對你說什么了,這黃州里的人都說他讀書讀傻了,有點神神叨叨的,你可別聽他胡說。”
戚嫣搖了搖頭,單看阿俊那個長相和眸子里頭的神色,便不像是讀書讀傻了的樣子,更何況……
想起剛剛阿俊同自己說的話,戚嫣心里頭便說不來是個什么感受,只帶著彩蓮?fù)白呷?,說了句:“行了,想來這會兒戚嬛也該收拾好了,咱們就過去瞧瞧吧。”
彩蓮雖是覺得有幾分奇怪,不過瞧著戚嫣并不想多說的樣子,也就沒有多問。
戚嬛的東西足足放了三馬車,戚嫣回府的時候,戚嬛剛剛安置好,且那些幫著戚嬛搬東西的人都是提前得著了戚嫣的吩咐,只做出一副手腳笨拙的樣子來,叫戚嬛忙上忙下跟在每個人身后吩咐著,故而雖是沒有搬東西,這戚嬛卻還是出了一身的汗。
“堂妹覺著這屋子怎么樣,可還能住得慣?”戚嫣粲然一笑進了門來,上下打量了一番問了戚嬛一句。
戚嫣這時辰掐得倒是準(zhǔn)得很,戚嬛剛剛吩咐著那些人收拾好東西前腳剛剛坐下戚嫣后腳就進了門來,戚嬛尚來不及梳洗打扮一番,就叫戚嫣瞧見了自己這般狼狽樣子,頓時準(zhǔn)備好的那些打壓戚嫣的話就都梗在了喉嚨口里,吐不出來也咽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