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歌一時方寸大亂,腦中也是一片混亂不堪。她不敢再往下想,緊緊地咬著唇,竭力不讓隱忍的眼淚掉下來。
大廳內,此時又是一片靜默,龍云墨一雙銳目微微瞇起,一言不發(fā)。
剩下在場的幾位馮翊風派了仵作去勘尸;龍云灝懶散地靠在椅背上,漫不經心地把玩著手里的寶石匕首;戚暉大概是覺得案子復雜,一起投毒案又牽扯進來一起謀殺案,伸手剛端起桌幾上的茶杯,又放下。
剩下的墻頭草劉全,突然又決定站向龍云灝那一隊:“那丫頭到死的蹊蹺……不過依下官判斷,就算蕊夫人出現在云水閣,也不代表是她投毒,就算是她投的毒,也不代表跟皇后娘娘有關嘛!”話說完了,還十分討好地轉向龍云灝
,問一句:“您說是吧?符統(tǒng)領。”
龍云灝哼了一聲,懶得理他。
“劉大人這見風使舵的功夫,可真是修行的高深啊!”一直沒開口的馮翊風總算開了金口,先把劉全嘲了個面紅耳赤。
說話間,仵作和一個捕頭模樣的人已經進了大廳。
“見過中堂大人。”兩人先向龍云墨行禮,然后又跟其他人拱拱手。
“怎么樣了?”馮翊風是這兩人的頂頭上司,不耽誤工夫的馬上詢問:“有沒有什么線索?”
“回稟大人,那被毒死的丫頭,跟郭夫人中的毒,是同一種毒藥。”無作答道:“郭夫人救得及時,所以保住了性命,而那丫頭被發(fā)現的太晚,因此致命。”
捕頭接著報告:“另外,屬下在那屋子里的首飾匣子里,還搜出一些相同的藥粉。”他攤開手,手心赫然有一包散開的白色粉末。
數道目光齊刷刷地看向面色蒼白的璃歌。
是啊,還有什么可辯解的?還有什么能辯解的?昏迷的那個,是跟你爭寵的妾室;死了的那個,是你屋里的丫頭,剩下的毒藥,在你房中的首飾匣里……再怎么辯解,恐怕也脫不了關系!
璃歌心里泛起苦笑,聽到馮翊風突然對自己道:“因這案子死了人,下官只得煩勞蕊夫人跟在下回一趟刑部。”
他轉頭看向龍云墨,眼中有一種下屬對上司的敬意:“中堂大人、符統(tǒng)領,您二位意下如何?”
在場幾人中,龍云墨官職最高,而龍云灝手握重兵,得罪不起,馮翊風的此舉顯見很是妥當。
龍云灝笑了笑,站起身,確實對旁邊一臉沮喪的劉全道:“劉大人,這糊涂官審糊涂案,最要緊的是難得糊涂,不知道大人有沒有糊涂,本王反正是懶得看了,先走一步。”
這一連串“糊涂”,攪得劉全滿腦子漿糊,又不管在太歲爺頭上發(fā)表任何異議,趕緊笑臉送客。
璃歌忽地抬頭,美眸一瞬不瞬地望向龍云墨。
她知道刑部是什么地方,狼窩虎穴,進去的嫌犯們,就算不死也得脫層皮……他不會存心要她去吃皮肉苦吧?
“既然如此。”龍云墨凜冽的聲音響起,她屏氣凝神,聽到他一字一句對自己說道:“你就去趟刑部吧!”
如果說,在此之前,璃歌對這個男人還有那么一丁點兒期望,那么在這一秒,已經灰飛煙滅了。
沒想到,自己也會來到這里!
蓮足一踏進刑部大牢,璃歌心下就突然滋生出諸多感觸。
雖說是大牢,但拘禁她的地方和下一層關押刑部要犯的水牢,絕對是兩個世界。這里明亮、通風,陰暗處當然也有,可并不使人覺得陰森恐怖,寒氣逼人。
一名獄卒帶璃歌進了其中一間牢獄,她發(fā)現里面居然有一桌一椅和一張床,床上的被褥也是干凈的,桌上還擺放著燭火和茶水。
“姑娘,你先歇著,王爺說了,案子不急。”清絕的手下對她還算客氣,叮囑了幾句就離開了。
不急?那是!把她關在這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鬼地方,他們倒是不急了。
璃歌坐到床上,兩手抱膝,將臉深深地埋在腿上,想起小蓮蓬的慘死,終于忍不住淚如雨下。
不知道哭了多久,身心俱疲的她,累極倒在床上,很快進入睡眠中。
一時間,空蕩蕩的牢房里,寂靜無聲,暮色包圍住睡得并不安穩(wěn)的年輕女子,以及逐漸變得黑暗的牢獄……
反復睡了很久。
璃歌看見自己深陷于虛無飄渺的夢境里,大片大片的白霧中……
誰知四面八方突然威龍過來一群面目猙獰的厲鬼,用粗大的鐵鏈將自己綁去,再一看,四下空無一人,她走到一個沒有出路也沒有退路的懸崖邊上。
她張嘴欲叫,卻無法出聲,抬腿欲追,又動彈不得,正不知如何是好,忽然聽到旁邊有人講話。
“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人,怎么突然就沒氣了?”
“我的老天爺啊,快點去稟報大人!這下可不得了啦!”
“是啊,墨王爺的妾,怎么莫名其妙死在大牢里了?真是命苦,明明是皇上賜婚的正妃,可是后來卻成了妾侍。”
死了?誰死了?
璃歌聽著、想著,很想睜開眼看看那些說話的人是誰,卻發(fā)現自己根本睜不開眼睛。
如果,這是夢境,她為什么可以聽到那些人的對話?如果,這不是夢境,她為什么四肢無力,毫無知覺?
她的大腦思維在正常運作,但心臟卻好像已經停止了跳動……所以,那些人才會說她已經死了嗎?
小小的牢房里似乎涌進來許多人,都在安靜地聽著仵作的勘尸結果。
那個聲音她聽過,是在王府中給蓮花驗尸的中年人,她聽到那人道:“實在是奇怪,這位夫人應該是患有心悸之癥,所以才會突然死亡,心悸之癥這種病在病發(fā)前是沒有任何預兆的……否則,屬下也解釋不了這位夫人為何突
然會沒了心跳和脈搏……”
心悸之癥?
開玩笑!那嬌滴滴的郭夫人才有心悸之癥,她怎么會有這種毛???
我沒有死!
我沒有死??!
璃歌心急如焚,想要大聲喊叫,可是喉嚨卻活像被人死死地卡住,她陷入極度的驚慌中,喊不出,也動不得。
有人用一張薄薄的綢布將她從頭到腳整個掩蓋住。她又急又駭,意識清楚,怎奈口不能言、目不能視。
不一會兒,彷佛牢房里又進來了一些人,那些人身上有著她熟悉的熏香……那是皇后宮的佛堂里燃燒的香!
璃歌一陣愕然,陷入了徹底的迷茫,任憑那些人輕手輕腳的替她換了一身衣裳,梳好了頭發(fā),簪上珠花玉釵,再穿上羅襪繡鞋。
幾雙手再次伸過來,小心翼翼地將她抬到一個箱子中--若是她沒猜錯,這是一副棺材!
驚恐已到了極限,分明沒死,這些人……是要將她當成活死人埋到地里?
無邊無盡的恐懼如排山倒海般向璃歌襲來,她卻仍要強自撐著,絕對不能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死掉。
到頭來,這樣的下場,應該怪誰呢?
怪皇后娘娘的狠心,怪龍云墨的無情,還是怪命運的不公?
璃歌突然絕望地意識到整件事由始至終,根本就是個設計好的圈套,有人向郭夫人投毒,又害死了蓮花,目的就是為了嫁禍于她!
是誰?
會是誰?
她無聲地哭泣,不知命運會將自己帶往何方……
棺材被七手八腳地抬了起來,一路朝外走,上臺階……下臺階……最后被搬上了馬車。
馬車的轆轆聲,吱吱呀呀地,停了又轉,轉了又停,和著駕車人馭馬聲,逐漸地重復成一個單調的音符,漸漸隔進了人群熙攘車水馬龍。
刑部大牢很安靜,靜得如果有根針掉在地上,大概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隔著獄牢里一根根長柱,刑部侍郎清絕心驚肉跳地看著站在牢里的男人,那是他的頂頭上司,他最佩服和敬重的人。
一個時辰前,有士兵來報,璃歌突然死了在牢里,他當場駭得說不出話來。
一個時辰,只是一個時辰而已,人不僅莫名其妙的死了,尸首也被皇后宮中的人抬走了,現在還不知所終!
清絕額上滲出冷汗,回想起龍云墨之前的暗中托付——我把她暫時交給你,好好護她安全,不能有絲毫差錯,等晚上我便來接她。
對這有害人嫌疑的妾,盡管清絕并不清楚王爺葫蘆里買的什么藥,但他跟在王爺身邊多年,深知王爺的行事風格,這璃夫人如果不重要,王爺決不會這樣囑咐自己。
因為信他才會這樣安排,可是誰也沒有料到,竟會出這樣的事情!
人死了,連尸體都不見了--他要如何跟王爺交代?
“王爺……”想到這里,清絕萬分內疚,直挺挺地跪下去:“屬下辦事不利,請降屬下過失之最。”
站在他身后的凌飛、凌越和他一樣,都是自軍中就跟在龍云墨身邊已差不多十年了,見他跪了,面面相覷,因深知主子的性子,又不敢去勸。
牢房里那扇小小的窗前,龍云墨一直沉默不語地負手站著,忽地側首,視線掃向那張小床,被褥間還有被人睡過的痕跡。
他彷佛看到那嬌柔的人而委屈地半臥在那里,雙眸緊合,小臉上猶有淚痕未干。
他心中一緊,閉上眼,一股怒火不可抑制地席卷全身。
他以為自己可以護她周全,在今晚過后,她就會安安穩(wěn)穩(wěn)地在她羽翼之下,誰也動不了、打不了她的主意!
誰知百密一疏,還是叫人捷足先登了!
這皇后苻氏,好大的勢力,竟將爪牙毫無顧忌地擴張到了刑部,不僅如入無人之地,甚至可以任意妄為地將人帶走!
不動聲色的后宮之主,果然不可小視!
“清絕!”他突然沉聲道。
“屬下在!”清絕依然一臉愧色地跪著:“請王爺降罪!”
“急什么?你這罪,先暫且欠著!”龍云墨冷哼一聲,“倒是這刑部大牢該好好清查清查了,趕明兒犯人都來個死無對證,你頭上這頂烏紗,恐怕也別想戴了!”
“是!屬下遵命!”
龍云墨掉頭離開牢房,朝外面大步走去,一面疾步如風一面下令:“清絕。”
“在。”
“準備進宮。”
他要進宮面見那位皇后娘娘,她將他的女人藏了起來,還了,便好說。
不還,那他會禮尚往來,教她夢寐以求的愿望一場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