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面沒有燈火，只有天上的月光照下來。十五的月亮十六圓，蔡婆婆坐在圓月下面，像是坐在黑暗的大海中。她是一艘孤獨地小船。從門外撞進(jìn)來的旋風(fēng)，就像是大海中的波浪，讓蔡婆婆的身子不停地?fù)u晃。
我低頭看了看蠟燭。院子里面飛沙走石，屋子當(dāng)中的蠟燭卻安靜得很。它們亮著黃色的火苗，讓人覺得很溫暖，也很脆弱。
過了一會，旋風(fēng)安靜下來了。它把蔡婆婆整個裹在里面。蔡婆婆只剩下一個黑影，在塵土中若隱若現(xiàn)。我聽見她的嘴里面發(fā)出一陣怪叫聲。
這叫聲響一會，停一停。再響一會，再停一停。就像是在和人對話一樣。
這番對話只經(jīng)歷了短短幾分鐘，但是我卻覺得有幾年那么漫長。
蔡婆婆從旋風(fēng)中艱難地站起來，然后揮舞著手臂說：“你走吧，你走吧。”這一次，她用了人類的語言。
可是那旋風(fēng)卻不肯走，它繞著蔡婆婆轉(zhuǎn)圈，風(fēng)勢越來越大。
蔡婆婆憤怒的吼叫了一聲：“這么多年了，你還不肯放過我嗎？”
旋風(fēng)裹著石頭和泥沙，刮得嗚嗚響，像是一只鬼魂在凄厲的嚎叫。
忽然我感覺屋子里面一暗，我低頭一看，七只蠟燭已經(jīng)滅掉了三只。我嚇了一跳，連忙取出火石，手忙腳亂的點蠟燭。
我點燃一盞，就有另一盞被吹滅。到后來，它們滅的越來越快，我再也來不及把它們點著了。
七盞燈都滅了。只剩下不遠(yuǎn)處的燈籠，還在獨自亮著。不過它的火苗也在劇烈的晃動著，似乎隨時都有可能滅掉。
我想起蔡婆婆的囑咐來，什么也顧不得了，把火石扔在地上，硬著頭皮跑了出去。
我右腳跨出屋門，感覺一陣寒風(fēng)吹過來，凍得我打了個哆嗦。明明是中秋，院子里面卻像是寒冬一樣。
蔡婆婆就在我五步遠(yuǎn)的地方。可是這五步路變成了西蜀山路。蜀道難，難于上青天。
我彎著腰，使勁的頂著旋風(fēng)，一步步接近蔡婆婆。我已經(jīng)走到旋風(fēng)里面了，我聽見里面有一個恐怖的聲音，正在肆意的怪笑著。我被刮得東倒西歪，根本睜不開眼睛。我只能伸出手，四處亂摸，我摸到一個冰涼的身體，像是冬日里的冰雕一樣。
我睜開眼睛，看見蔡婆婆面色發(fā)青：“孩子，別怕。按我說的來。”她舉起兩只手，封住了自己的耳朵。
我腦子里念叨著：“封住七竅，就不會被勾走魂魄了。”我伸出手，一手捂住她的口鼻，另一只手捂住她的雙眼。
那旋風(fēng)繞著我徘徊，我聽不到它說話，但是能感覺到它在威脅我。我怕得要命，使勁咬著嘴唇，不讓我自己哭出來。
過了一會，旋風(fēng)慢慢地消散了，院子里面恢復(fù)了平靜。鬼已經(jīng)走了。
蔡婆婆精疲力竭的坐在院子里面，大口大口的喘氣。她拍著我的手，滿臉笑意：“你贏啦，你把那只鬼趕跑啦。”
我還是第一次見蔡婆婆笑，我揉了揉眼睛，把細(xì)小的塵土擦掉：“我什么也不會做，那只鬼不是我趕跑的。”
蔡婆婆微笑著搖了搖頭。她顯然不想和我爭論這個問題了。她慢慢地躺在地上，兩眼看著天上的明月：“我問出來了。你媽媽的魂魄在絕戶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