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shù)日之后,皇后在昭華宮中家宴。
夜寒煙知道皇后不喜熱鬧,忽然唱這樣一出,內(nèi)中必有文章。
果然,前面來報賓客陸續(xù)入席之時,皇后并未著急去前殿招待,反而遣出從人,只留夜寒煙一個在身旁,欲言又止地看著她。
夜寒煙知道她必定有話要說,偏偏假作不懂,只管氣定神閑地侍立在一旁。
皇后沉吟半晌,終于漫不經(jīng)心似的,淡淡問道:“本宮要將你皇姐嫁入匈奴,你看如何?”
此話一出,便分明是早已知曉她的身份了。夜寒煙心中早有預料,是以并無半分驚詫,仍是一如平常地從容應對:“前朝遺孤得以保全此身,已是皇上和娘娘的恩典,若有可以效力之處,自當萬死不辭。”
“你真這樣想?不恨本宮嗎?”皇后略感驚詫,卻顯然并不相信她的話。
夜寒煙不慌不忙地笑道:“娘娘宅心仁厚,著意保全奴婢姐妹二人,又給皇姐尋得一個好去處,奴婢只有萬分感激的,這個‘恨’字,實在不知從何說起。”
皇后見她神色誠懇,一時反倒有些拿不定主意,不知她這話是真是假。
夜寒煙見狀索性又繼續(xù)道:“昔日國破家亡時,奴婢不懂事,也確實曾怨過恨過,不意陰差陽錯,竟得以入宮侍候。這些年奴婢見娘娘輔佐皇上勵精圖治,如今四海升平,方知昔日坐井觀天之誤。想來自古有道伐無道,乃是萬物更迭之正理。四姐這兩年在江南鬧得戰(zhàn)亂頻仍、民不聊生,本是萬死之罪,皇上竟仁慈放過,如今娘娘反賜予四姐公主身份,許她為國效力,奴婢只有感激涕零,萬不敢有絲毫不敬之心。”
這一來大出皇后意料之外,此前盤算過幾遍的誘勸之詞無一句用得上,她竟一時有些怔忡起來,半晌方道:“想不到你心里竟是這樣明白??墒悄慊式愕男睦锎蛑鯓拥闹饕猓闶欠裰??”
夜寒煙胸有成竹地笑道:“姐妹一心,奴婢是這樣想,皇姐自然也是一般。”
皇后輕輕地哼了一聲,笑道:“你這丫頭果然是個牙尖嘴利的,本宮自認并未給過你什么好處,經(jīng)你這樣一說,竟連本宮也自覺對你恩深義重了!罷了,你既這樣明白,便替本宮好好跟你皇姐說說,莫要叫她心里怨了本宮,辜負了本宮疼愛你兩人的一片好意。”
夜寒煙忙笑著應道:“奴婢遵命,定不負娘娘所托!”
皇后輕輕地拍了兩下手掌,西邊隔間的門忽然打開了,夜寒煙看到一個宮裝麗人在宮女的簇擁下緩緩地走了出來,臉上未來得及收斂的笑容忽然僵住了。
皇后在一旁笑吟吟地問道:“姐妹二人多年未見,如今竟未必認識了吧?”
夜寒煙正待答話,那女子卻已冷笑道:“夜青月沒有這樣糊涂的姐妹,昭德皇朝也沒有這樣無恥的公主!”
夜寒煙的心中有些驚詫,心知招呼已經(jīng)不必打了,既無親情牽絆,她心中的尷尬之意反而減弱了幾分,唇角重新勾起淡淡的笑容:“多年不見,你的尾巴還是翹得那么高!”
夜青月本以為對方挨了自己當頭一棒,便是忍著不哭,臉色也必定會極其難看,不料夜寒煙非但若無其事,竟反而出言嘲諷,倒是大出她意料之外。
夜寒煙見她發(fā)怔,立刻毫不客氣地又加了一句:“昔年你是高高在上的嫡女,將我們這些異母姐妹當做豬狗一般看待,如今一樣的成了階下囚,你以為你還比我高貴多少嗎?我勸你照照鏡子看看你自己,你若還是昭德皇朝的公主,也便不會只在我一個人面前耀武揚威了!”
皇后見兩人一見面就吵了起來,心中不禁生出一種奇異的快慰,意味深長地向夜寒煙笑了一笑之后,便帶著宮娥彩女們徑去前殿飲宴,將內(nèi)室留給了這對顯然話不投機的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