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聳聳肩,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沖他展顏一笑, “那倒不必,旭兒左手雖不會寫字,但韁繩還是握得住的,這第二陣,表哥可要當(dāng)心了,旭兒可不會再輸了!”
我面上一派天真無邪,小孩子般的好勝心理,實則打定了主意,這一陣就叫燕驚鴻黃鶴一去不復(fù)返,畢竟我只有這一次機會,若讓他活到第三陣,那我可真要吃不完兜著走了。
很快,侍衛(wèi)牽馬上前,我的坐騎是一匹烈性棗紅戰(zhàn)馬,原是陳國國君的坐騎,王人杰滅了陳國,將這匹馬帶回來獻(xiàn)給了父皇,父皇見我喜歡,便賞了我。
這馬在云國皇室眾馬中,怎么著也是排在前三的寶馬,單論腳力來說,我不擔(dān)心會輸給任何人任何馬。
燕驚鴻的坐騎是一匹黑馬,高大健壯,亦非凡品。他斜睨我一眼,躊躇滿志,在背過眾人的一剎那,給了我一個萬分不屑中帶著點點咬牙切齒恨意的冷笑。
我猜他心里一定恨不得撕碎了我,或者天降悶雷劈死我。但我毫不在意,因為,很快,我就要親手將他送上黃泉路了。
我緩步走過去,拍了拍黑馬的臀,摸了摸馬背,拍了拍它的頸子,又摸了摸馬頭,然后瞥了燕驚鴻一眼,對著馬耳朵說道:“喂,伙計,你看爺這馬屁也拍了,多少給個面子唄,待會兒跑快點啊,可千萬別被爺?shù)男∶H甩太遠(yuǎn),我家小毛驢脾氣不好,你要是跑慢了,惹得我家小毛驢心情不好,爺可將你剁了喂狗??!”
馬是聽不懂人話的,但人能,我剛剛那番話聲音不大,但卻足夠燕驚鴻聽清了,我本就是說給他聽的,我要他將注意力集中在與我賽馬上。
燕驚鴻果然變了臉色,眼里的不屑很快便被怒意驅(qū)逐了,我覺著他的臉冷得都能刮下一層冰渣子了。
我擺出一副吊兒郎當(dāng)?shù)臉幼?,沖燕驚鴻一挑眉,傲然道:“表哥,騎射嘛,自然是一比騎,二比射,這山雞野兔的,著實沒什么意思,咱們要玩就玩大的,前面山中有熊瞎子,還有狼和狐貍,咱們誰先獵到一頭熊瞎子,或者狼和狐貍,便算勝了,你說可好?”
燕驚鴻有點猶豫,畢竟獵熊、狼這種猛獸,一個人實在太危險了,而且是在一座他從來沒去過的山里,因此沉默著沒吭聲。
老實說,換了我,我是打死也不敢去的,畢竟這可不是鬧著玩的,可為了曦兒,我不得不冒險,也只有在那種危機四伏的地方出了意外,燕國才沒有理由對云國大興刀兵。
我不怕打仗,云國也不怕燕國,可為了這事打仗著實冤得慌,老百姓就是死了,黃泉路上都得做個糊涂鬼。
我見燕驚鴻猶豫,心里暗爽了一把,面上卻是不動聲色,故作天真,道:“怎么?表哥不敢了么?旭兒可不許表哥認(rèn)輸,早聽說表哥文武全才,這文領(lǐng)略不得已經(jīng)很遺憾了,武可不能再不讓旭兒見識見識了!”
我有意拿言語擠兌燕驚鴻,一番話說得既清又亮,當(dāng)著我云國君臣與秦楚皇子的面,燕驚鴻就是答應(yīng)也得答應(yīng),不答應(yīng)也得答應(yīng)。
果然,燕驚鴻冷笑一聲,翻身上馬,坐在馬背上俯視著我,冷冷道:“自當(dāng)奉陪到底!”
我朗聲大笑,一擺手,侍從將我的小毛驢牽了過來,我翻身上馬,笑道:“表哥,請了!”話音未落,一抖韁繩,小毛驢揚開四蹄,離弦之箭一般奔了出去。
燕驚鴻連忙催馬趕上,他那黑馬也是萬里挑一的良駒,始終緊緊跟著我的馬。
我暗笑一聲,很好,就這么跟著吧,跟進(jìn)山,一切就結(jié)束了。
我刻意沒將馬速催到最快,我深知示弱的必要性,我要讓燕驚鴻知道,我不過是個愛說大話卻沒什么本事的廢物,只有這樣,我才能得到下手的機會。
燕驚鴻也沒有將馬速放到最快,只緊緊跟著我,始終落后我半個馬身的距離。我按照預(yù)想的那樣,一直將燕驚鴻帶進(jìn)了山。
太平圍場的入口處于兩山鞍部,地勢還算平坦,我們一陣疾馳,跑出去總有個二三十里,便開始走下坡路了。越向下,路越陡,亂石嶙峋,馬難以站穩(wěn),我笑道:“表哥,這里的路已經(jīng)很不好走了,往下去更崎嶇,馬是騎不得了,不如我們棄馬步行如何?”
燕驚鴻冷冷地盯著我,審視的目光將我自頭到腳打量了好幾個來回,像是在思索我到底玩的什么把戲,良久,才點了點頭,率先下了馬。
我朝燕驚鴻伸出一手,賠著笑臉說道:“表哥,扶我一把成不?”
我笑得很真誠,先前我上馬時,是踩著侍衛(wèi)的背上去的,可現(xiàn)在沒人給我墊著,單手下馬的確很不方便。
燕驚鴻冷冷地瞪著我,我照舊嬉皮笑臉,一副死纏爛打的潑皮無賴樣。我算準(zhǔn)了燕驚鴻會很不屑,這兒又沒有旁人在,不管他說多難聽的話,我都只能受著。
可我沒想到,燕驚鴻只是冷冷地瞪著我,片刻,真的向我伸出了手。
我毫不猶豫地將手交到他手上,我不擔(dān)心他會跟我玩陰的,他犯不著,不論從哪方面來說,他都比我強得太多太多,他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地贏了我。
陰謀詭計,從來都是弱者與小人最喜歡的,很不巧,爺既是弱者,又是小人。
有句話怎么說來著,寧得罪小人,莫得罪女人,誰若是不開眼地得罪了爺,那么爺只能對他說四個字了:一路走好。如果非要在這四個字前面加上點什么,爺只能再加一句“節(jié)哀順變”了。
下了馬,我打量了一下地形,辨認(rèn)了一下方向,順著南方一路走了下去。
此地處于太平峰南坡,氣候溫暖,雨水充足,又值初夏,草木異常茂盛,林中蚊蟲蜂蟻肆虐,圍著我們嗡嗡嗡地亂轉(zhuǎn)。
這時,我不得不感慨一句,龍泉妹妹就是貼心?。∫辉缃o我備了各色藥物,幾天藥浴泡下來,那些個蚊蟲只敢圍著我轉(zhuǎn)悠,沒有一只敢往我身上沾的。再看燕驚鴻,他沒有料到我會將他帶進(jìn)山林打獵,因此沒做準(zhǔn)備,這會兒已經(jīng)被蚊蟲叮得滿頭包了。
我暗自冷笑,自腰間扯下一個香囊,道:“這里面是一些避蟲蛇的藥草,你帶著,那些蚊蟲就不敢咬你了。”
燕驚鴻很吃驚,我的援手出乎他意料之外,他一定認(rèn)為我巴不得他被這些蚊蟲吃了才好,愣愣地瞧著我手里的香囊,半天沒有伸手,憋了許久,才憋出一句話,“那你呢?”
我有些不耐煩了,將香囊往他手里一塞,道:“婆婆媽媽的,真煩人!爺自然有爺?shù)姆ㄗ?,要你瞎操心?rdquo;
燕驚鴻吃我一沖,訕訕地別開了臉,破天荒的沒有還擊。
林中悶熱,濕氣又重,亂石雜樹遍地,走起來很不方便,沒多久,我就有些喘了。而燕驚鴻,雖然衣衫被樹枝劃破了些許,看起來有些狼狽,但臉色紅潤,呼吸均勻,比我卻是要強多了。
我找了塊略為平坦的石頭坐下歇息,喝了些水,擦了擦汗,又摸出干糧來吃了幾口。
燕驚鴻冷眼看著我做這些,直到我啃起糕點來,才不冷不淡地開了尊口,“連干糧都帶了,看來你是早就想好了要帶我來這里??!”
我不動聲色,一邊嚼著千層酥,一邊回答:“是啊,早說了第一陣爺會直接認(rèn)輸,第二陣和第三陣才是爺?shù)臍⑹诛怠?rdquo;
我一說話,糕點的碎屑便從口中飛出,我渾沒在意,燕驚鴻見了,又蹙起了眉頭,丟下一句:“真是沒見過你這么沒用的太子!”話音未落,他早已轉(zhuǎn)過身去,不再搭理我了。
我聳聳肩,無所謂,反正搭理不搭理的,也就那回事了,最多幾個時辰,燕驚鴻就要完蛋大吉了,而對于一個將死之人,我是有足夠的耐心和愛心來包容他臨死前的冒犯的。
吃飽喝足,我伸了個懶腰,抬頭透過林木間隙看了看日色,這才漫不經(jīng)心道:“唔……歇夠了,該辦正事啦!走吧,找熊瞎子的老窩去!”
燕驚鴻聽見我起身的動靜,這才回過身來,我明顯能感覺到他壓抑著的怒火,我一直都是很不將他放在眼里的,徹底的不拿他當(dāng)一回事,他這人我雖不了解,但憑著這幾日的接觸,我看得出他是一個自視很高的人,這樣的人,最是受不了自己瞧不起的人不將自己放在眼里。
我當(dāng)先帶路,燕驚鴻只能默默地跟著我,盡管他心里一千個一萬個不情愿,畢竟這兒是我大云國的圍場,林中道路交錯雜亂,一個不當(dāng)心就會迷路,而在這么大的山林里迷了路,基本上離鬼門關(guān)也就不遠(yuǎn)了。
當(dāng)然,我的計劃絕對不是將他帶進(jìn)林中,我自個兒尋個機會溜走,留他一個人在林中等著喂野獸,這么低級沒水準(zhǔn)的事情我還是不屑于去做的。我還怕大云國的御林軍動作太快,在他葬身狼腹之前找到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