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氣他既不理解我又不支持我,我更氣他不論我怎樣做,在他眼里我都是錯的。
四哥輕輕拍著錦被,長嘆了一聲,道:“旭兒,你可知,你受傷,四哥比誰都疼。”
我知道,若非知他憐我,我又怎會如此在意他?
四哥又道:“我寧愿斷我一臂,也不愿見你流一滴血。”
我心里狠狠一疼,他待我好,我知道。我不愿惹他生氣,他也知道。可我也是不得已,我分明委屈萬分,他卻還要再給我添上三分。
“十日前,你遇刺險些喪命,今日又自傷右手,我……”四哥頓了一頓,片刻,才道,“我氣你不愛惜自己,我更氣我無力護你周全。”
我感到身上忽的一緊,料來是四哥隔著錦被抱住了我,隨即,他的頭貼了上來,靠在我頭部的位置,悶悶的聲音自錦被外傳來,“旭兒,四哥護不住你,護不住曦兒,四哥沒用!”
我即便再氣他,他依舊是我的四哥,他是我最依賴的人,是我心里不可撼動的一座大山,不可褻瀆的一尊神靈,我怎能容許他如此輕視自己?
我猛然掀起了被子,傷了的右手一使力,好不容易止住的血再一次滲出,疼得我直抽冷氣。我顧不得疼,整個人撲進四哥懷里,淚流滿面,哽咽道:“不是的,四哥永遠是最好的,是旭兒不好,害四哥擔心了!”
四哥默然,緊緊回抱住我,他對我的疼惜總是大過怒意的,無奈道:“旭兒,四哥畢竟只是一個庶出的皇子,很多事情有心無力,你如此頑劣,教我如何安心?”
我一陣沉默,是啊,四哥說的沒錯,便如今日,他再怎么著急,也只能眼睜睜看著我自傷,只能任由母后把曦兒搬出來,他沒有反抗的能力與資本。
我抬起頭,淚眼朦朧地望著他,“四哥,我把太子讓給你做吧!”
這話我說過很多次,每一次四哥都是直接當我放屁,然而這一次,四哥卻是前所未有的嚴肅。
他的臉色很沉,眸光也很沉,如同夏夜暴風雨來臨前的天空。他用很認真的口氣說道:“旭兒,我不爭,因為坐在太子之位上的人是你,我甘愿奉你為帝,為你守住江山。我只有你和曦兒兩個親人,為了你們,我什么都可以做,也什么都可以不做。”
因為是他,所以我甘心情愿將天下拱手相讓,也因為是我,他甘心情愿不要這天下。
我在乎他,重過萬里江山,而他在乎我,也不比江山輕一絲一毫。
我做了一個艱難的決定,這江山,我要!我不但要,還要狠狠地要,我要成為最強大的人,保護我想保護的人!
只有成為最強大的人,我才能保護好自己,保護好曦兒,才能不讓四哥為我們勞心勞力。
為你,我可以不要這江山,也是為你,我要這江山!
我擦擦眼淚,扯出一個堅定的笑容,道:“四哥,明日起我便認真念書習武,以后你得閑的時候便來考考我,若我有長進,你便獎勵我些什么,可好?”
四哥原本黯然的神色瞬間明亮起來,驚喜地望著我,半晌方道:“當真?”
我淺笑道:“我許你此后永不相欺。”
四哥深深地望進我眼底,良久,鄭重道:“我信你,我亦許你此后永不相疑!”
我知道他從沒懷疑過我什么,他頂多是不信我罷了,我是慣常?;^的,有時被他督促的緊了,也會用上兩天功,然而過不了幾天便又死性不改了。
這一次,我是認真的。
我與四哥對視一笑,他眉間還凝聚著一股輕愁,雖極力掩飾,但我仍是看出來了。
我知道他在愁什么,他跟我有一樣的心思:曦兒。
生在皇家表面上來看是天賜福緣,金尊玉貴,高高在上,實際上卻是件很可悲的事情,處處是勾心斗角爾虞我詐,處處都要謹小慎微如履薄冰,沒有什么事是自己真正能做得了主的,很多事都是在上者說了算,甚至有些人連命都丟得莫名其妙。
皇室的人,婚姻大事全憑皇上一句話,或是國家利益,或是皇權(quán)尊嚴,兩個原本不相干的人便被捆在了一起,根本沒有人會去在乎當事人到底愿不愿意。
公主和親本是尋常事,歷朝歷代都有公主和親,然而這些和親者十有八九都是悲劇,去一個陌生的地方,嫁一個陌生的夫婿,過陌生的日子,郁郁終生。
我有九個皇姐妹,七個已經(jīng)出嫁,只有八妹安康公主云昕與九妹傾城公主云曦尚待字閨中。八妹云昕是儀妃之女,而儀妃與淑貴妃是一伙的,母后是萬萬不會將云昕送去和親的。
我知道要救曦兒很難,可有些事,再難也要做。
我伸左手撫上四哥微蹙的眉心,輕輕揉開了,溫聲道:“四哥放心,只要有我在,誰也別想將曦兒送去和親,我是要護曦兒一生一世的!”
四哥應(yīng)了一聲,回了我一個有些勉強的笑,我知道他只是想要安撫我,他不想我擔心,我也不想他擔心,于是彼此很有默契地就此打住了這個話題。
天已經(jīng)很晚了,我差人送四哥回宮,喚來宮人伺候我洗漱了,便躺上了床。
我今日累極了,可真躺在床上,卻又睡不著了,將晚宴時候的事情翻來覆去想了好幾遍,卻什么眉目都沒想出來,也不知是什么時辰,只覺得腦子越來越混沌,一鍋粥般亂糟糟的,眼皮子越來越重,迷迷糊糊便睡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