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才蒙蒙亮，便有流民動身離開，云喜睜了下眼睛，看見對頭圓膀厚背的壯漢背起他老娘。因昨天太過勞累，云喜未緩過來，再加上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于是閉上眼睛繼續(xù)睡覺。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迷迷糊糊聽見有人在說話。
“娘，她怎么還不醒。”
“噓，不要吵。”
又過了一小會兒。
“娘，她是不是死了？”
“不要亂說話……會不會生病了……”
感覺到一只手摸到了自己的額頭，云喜睜開了眼睛。
婦人收回了手，對云喜微微頷首，拉上兒子跪到她跟前，她兒子直接磕了三個響頭，腦袋撞在地上“咚咚咚”連響，聽得云喜太陽穴直跳。
云喜將母子二人扶起來，尷尬道：“不要這樣……”
婦人讓兒子重新跪下，說道：“姑娘是個好心人，能否收留他？無論做仆人還是做書童都是可以的，《三字經(jīng)》、《百家姓》、《千字文》他都認(rèn)得的，《孟子》、《論語》都讀過一些。”
云喜這才仔細(xì)看這婦人：即使衣衫殘破，仍然勉里讓自己看起來得體，雖然處于饑迫狀態(tài)，頭臉手腳都打理得干干凈凈。云喜反觀自己：已經(jīng)好些時日沒洗過臉。她想起婦人摸自己額頭的那雙手白白凈凈、溫暖細(xì)膩，應(yīng)該不是尋常人家出身，怎么也會落魄至此。
婦人見云喜久久沒有作聲，于是催促兒子再磕頭。
云喜嚇了一跳，連忙拒絕道：“夫人言重了，不過半個饅頭，沒重到賣身的地步。”
婦人請求道：“我想去找我丈夫，請姑娘行行好，哪怕捎他一程也好，要是碰到哪家愿意買他做下人的，便將他賣了吧。”
原來她婦人也是和自己同一個縣城的，因?yàn)閼?zhàn)爭，害得她與丈夫走失了，她隨著流民一路走過來，原本打算將孩子托付好之后便回去找丈夫的，只是路上雖然也有收人的，卻不要小孩，是以她才越走越遠(yuǎn)，進(jìn)了大興國的邊境。婦人覺得能在這里給兒子找份學(xué)徒的工也不錯，但是這個縣城目前也是人滿為患，連年富力強(qiáng)的青壯年也找不到東家，更何況他這么一個小孩子。婦人實(shí)在沒有辦法了，才向云喜托孤。
云喜懷疑道：“你丈夫也未必還在原地。”
婦人道：“左右都在那里附近，不會太遠(yuǎn)。若是活著，便好找，就怕死了——連個收尸的人也沒有，豈不凄涼。”
談起生死，婦人卻無哀傷之色，仿佛在討論今日天氣一般。云喜隱隱猜出不好，更加不愿意接受小孩，心想：有孩子作伴，她顧慮自己兒子，總不忍心赴死的。
婦人似乎看破云喜的想法，繼續(xù)說道：“人情閱盡秋云厚，世事經(jīng)過蜀道平。亂世之間，自顧尚且不暇，昨晚若不是因?yàn)楣媚锇雮€饅頭，這孩子已經(jīng)沒命……我是個沒用的母親。”說著便悲愴起來，拉起袖子擦了擦淚。
云喜看著這孤兒寡母實(shí)在可憐，心想：這個地方流民太多，可能再往前走走會好一些，到時候?qū)ひ粦艉眯娜思沂樟?，也算是救了這孩子一命。于是便答應(yīng)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