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沈老頭背了簍筐出去賣草藥,臨行前囑咐杜越越要把家看好,莫讓野狗把秦顏的身體啃了。
從谷底到縣城的路不好走,沈老頭等到天黑才回來,進(jìn)了屋子,將背簍放在地上之后,就奔去灶臺。云喜掀開蓋在背簍上的帕子,看見里面藏了一直小山羊。小山羊看見光亮,抬頭沖著云喜咧嘴“咩咩咩”地叫。
云喜將它抱了出來,牽了小母羊去喂草。
喂完母羊喂奶娃娃,順便換了尿布,安頓好奶娃娃,云喜幫沈老頭整理背簍,看看他都買了什么。
伸手進(jìn)背簍里翻找:一盒胭脂、一把梳子、一個銅鏡、一套女裝、一卷畫紙……
云喜打開畫紙——看見一個分外熟悉的女子印畫在畫紙之上……
云喜快速轉(zhuǎn)頭,看見沈老頭正坐在飯桌上“吧嗒吧嗒”吃晚飯,一副全神貫注的認(rèn)真樣子,心想:自己偷偷溜出去,不知會不會被發(fā)現(xiàn)。
沈老頭在吃飯,后腦勺卻好似長了雙眼睛,能窺破心事。不等云喜行動,老頭便悠悠說道:“南陵城里準(zhǔn)備建造公主祠,招工的告示和你的畫像貼滿了大街,出去就等著被抓吧!”
云喜聽他語氣,并不是要抓自己出去賣錢的,于是松了口氣,向沈老頭求救,“可有易容的法子?”
沈老頭摸摸下巴,思索良久才冒出一句:“易容不會……”
云喜失望地低下了頭。
“倒是有個一勞永逸的方法……”
云喜復(fù)又抬頭將他巴巴期待地望著。
“換臉!”
“啊?”云喜愣了一下,明白了過來,“你是說整容?”
云喜轉(zhuǎn)頭看了看周遭的環(huán)境:沒有手術(shù)刀、沒有無菌室、沒有專業(yè)的醫(yī)療設(shè)備……云喜心有踟躕。
晚上,沈老頭要睡床,趕云喜去隔壁睡空床鋪,云喜不肯,扯著沈老頭一起,從隔壁拿了被褥,放在床下打了地鋪,抱了奶娃娃一起鉆進(jìn)被窩。
窗外鳥靜風(fēng)止,月兔西落,夜已深沉,身側(cè)床上床下一老一少睡得香甜,云喜卻是輾轉(zhuǎn)反側(cè),難以入眠,想起云貴妃被逼致死,心有大仇卻不能報,自己又似籠中鳥網(wǎng)中魚,如果不換個身份,莫說報仇,連保命也不能,心有悲愴,默默垂淚,打濕了臉畔的枕巾。
既然決定換臉,便立刻著手做。
雖然是第一次,但沈老頭看起來嫻熟得很,一臺挺復(fù)雜的手術(shù),不過一個時辰就做完了,因為事先喝了麻沸散,云喜并未感覺到疼痛。
半個月之后,便是才繃帶的時候。
大清早,杜越越從床上起來,先從小母羊那里擠了一罐奶,放在蒸架上蒸了幾分鐘殺菌之后,晾在灶臺上,接著牽了小母羊綁在門前的歪脖子柳樹下吃草。然后煮粥炒菜,把早飯給做好。然后拿了銅鏡,搬了板凳在屋檐下坐好。
沈老頭放下旱煙袋,走到云喜身后,問道:“準(zhǔn)備好了?”
云喜點點頭。
沈老頭開始動手拆繃帶,隨著繃帶一圈一圈自臉上剝落,云喜的緊張得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猶如剝雞蛋一般,首先露出了額頭——光潔且順滑,沒有一絲動過刀的痕跡——云喜松了口氣,接著是臉頰和鼻子,最后是嘴唇和下巴,竟然真像新剝殼的雞蛋一樣白嫩無暇。
云喜看著銅鏡里的陌生容顏——發(fā)現(xiàn)真的和躺在隔壁挺尸的秦顏一模一樣,心里又是欣喜又是悲傷,欣喜是感謝沈老頭好手藝,連她自己也看不出自己原來的痕跡,悲傷是害怕沒有原來昌元公主的那張臉,怕自己對云貴妃的印象會越來越模糊,唯獨記得她對自己的好,卻忘了她的相貌……
云喜捧著銅鏡,一眨也不眨地盯著里面的映像,不知不覺讓淚水模糊了雙眼。沈老頭有些尷尬,咳嗽幾聲,進(jìn)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