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已是八月末,皇宮里的花還是開得極好,姹紫嫣紅竟無半分初秋光景。
鶯鶯燕燕們都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說著什么,魏央?yún)s是姍姍來遲,在涼亭處隨意靠著,不知在想些什么。
“妹妹今日怎么不上臺?”魏傾腰肢輕裊,行走間步步生蓮,“卻是不曾給咱們魏府長臉呢。”
魏央垂眸,連看都不愿意看魏傾,只敷衍著答了句:“自然是不如姐姐的。”
魏傾見魏央這般,也懶得再同她說話,撇了撇嘴便往文菱等人的方向去了。
“魏姑娘好興致。”冀鐔負手而來,于魏央三步遠處立下,莞爾一笑道。
魏央一驚,卻是不曾回頭,“哪里來的好興致,不過是等世子罷了。”
“鐔卻是帶來了能魏姑娘有好興致的消息呢。”冀鐔嘴角微揚,眸子里散發(fā)出的暖意驀地顯得這園中的風微涼。
魏央胸中的一絲沉悶瞬間散開,眼角飛揚,“可是那案子有消息了?”
“鐔已差人去查過了,現(xiàn)下手中證據(jù)已經(jīng)足夠,只是這到底是軍中之事,由鐔出面頗有不妥,鐔想著不若將此事告知蘇將軍,雖說魏姑娘是蘇府之親,但是魏姑娘到底是女子,若是魏姑娘不嫌棄,不如由鐔去說。”冀鐔將話說得很好聽,魏央確實不適合去說這話,一則魏央才與蘇府相認沒有多久,此時去說難免有利用蘇府之嫌,再則魏然到底是自己的兄長,就算是家中不睦也不該這般,蘇府家風最好,想來也是忌諱這個的。
魏央淺淺一笑,繼續(xù)說出了冀鐔心中所想,“家兄待我總是苛刻,也該去找兩位舅母訴訴苦了。”
冀鐔與魏央會心一笑,不遠處的落月公主一雙眸子里卻滿是恨意,魏家小姐竟都是這般狐媚不要臉的!一個二個的都與自己搶表哥!本來有一個舞姿撩人的妖姬大小姐還不夠,又出來一個和表哥談笑的二小姐!
晉陽城里誰不知道,冷情世子冀鐔,鮮少與女子談笑,便是同自己在一起,也沒有見過他這么開心過!
落月公主咬緊了下唇,行至二人面前,輕聲笑了笑,眸中卻是萬千寒意,“本殿卻是不知魏小姐與表哥也有交情呢,不知在聊些什么有趣兒的,也叫本殿聽一聽。”
魏央聽落月公主這般說,先前猜想已經(jīng)是明了了幾分,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冷情世子,果真是冷情世子。
“放肆!”落月公主見魏央不答自己的話,拂袖怒道,“本殿問話,魏小姐充耳不聞卻不知是為何!”
前世便知這落月公主脾氣不好,后來被冀璟遣到了西夏和親,兩人也無甚交集,今生卻是被她嫉恨上了……
魏央無奈一笑,屈身道:“公主恕罪,臣女不過看公主貌美,一時看呆了罷了。”
落月公主年幼,又是最愛惜自己相貌的,聽魏央這般說,面上雖是緩和了幾分,仍舊是余怒未消地嘟起了嘴,“你剛剛在和表哥說什么,我瞧著很開心的樣子……”
魏央忍不住被落月公主逗笑,展顏道:“世子剛剛在問,他瞧著公主有些不開心,想問我平時蘇晉表哥惹了我生氣,都是怎么逗我開心的呢。”
落月公主這才開心起來,抱住了冀鐔的胳膊朝著魏央笑道:“那你可告訴了表哥什么好辦法?”
“當然了,”魏央眨眨眼睛,“臣女告訴世子,公主最喜歡和世子在一起玩,世子若能多陪陪公主,公主便不會難過了呢。”
“算你說得對,”落月公主羞赧一笑,轉(zhuǎn)而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去告訴你的庶姐,平素里低調(diào)一些。”
魏央垂眸,像是很小心地斟酌著詞句,“家姐……是姨娘寵慣了的,家兄也對家姐照拂有加,臣女的話……臣女會將公主的話帶到的。”
“你不是嫡出小姐嗎,何至于這般怕一個庶女和姨娘,難不成她們還敢欺負了你去!”落月公主是貴妃所生,雖嚴格算起來也是庶女,只是這皇家女兒,又是頂受寵的,嫡庶之分也就不那么明顯了。
魏央勉強一笑,“讓公主見笑了,只是魏央性子不討喜罷了,怨不得旁人的。”
可能是魏央在場的緣故,冀鐔今日并未掙脫落月公主,故而落月公主很是開心,拍了拍魏央的臂肘說道:“別難過,若是有人欺負了你,你就來告訴我,我讓父皇治他的罪就是。”
魏央福身,笑道:“不敢勞煩公主,多謝公主好意,天色不早,臣女去尋了家姐就該回去了,這便告退了。”
“去罷,”落月公主滿不在乎地揮了揮手,還沒待魏央邁步便轉(zhuǎn)頭朝著冀鐔很開心地說起了話來。
七月如錦,長華未央。不知為何,瞧著魏央離去的身影,冀鐔的心頭突然就涌上了這兩句話,竟沒有在意落月公主在說些什么,直到落月公主晃了他好幾下,才反應過來。
“表哥,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啊……”落月公主抱著冀鐔的胳膊撒嬌道。
“臣在聽,”冀鐔不著痕跡地抽出自己的手,不理會落月公主臉上僵硬的表情,“公主剛剛在說什么?”
落月公主見冀鐔還是不愿與自己多親近便癟了嘴,很不開心地說:“我是問,表哥是不是很喜歡那個魏大小姐。”
“魏大小姐?”冀鐔瞇眼一笑,“欣賞罷了,談不上喜歡,若是公主想做媒,臣便請公主歇了這個心思吧。”
落月公主卻是羞紅了臉,小聲道:“我怎么可能會給表哥做媒……”
“沒有最好,那臣便謝過公主了,”冀鐔拱手,“臣告退。”
落月公主在后面急得跳腳,“表哥!”
“公主……”一旁的小宮女小心翼翼上前提醒道,“您該回去了,圣上和貴妃娘娘備了宴席為您慶賀生辰呢。”
落月公主怒而拂袖,“本公主做事要你提醒嗎?多事!”
這廂冀鐔將將同落月公主作別,那邊魏央與魏傾卻已經(jīng)快要到魏府了,一路上魏傾都是掩不住的滿臉笑意,好像連帶著看魏央的眼神都溫和了幾分一般。
“姐姐今日大出風頭,在場眾人皆被姐姐的風頭蓋了過去,姨娘一定很開心。”魏央見魏傾已經(jīng)是第五次朝著自己笑,忍不住說道。
魏傾聽言便是掩唇一笑,“妹妹過獎了,今日若是妹妹上場,想必是要比姐姐好很多的呢。”
幼年喪母,姨娘苛刻,魏央小時候并未學過許多大家閨秀都學的東西,不過是樣樣通樣樣松罷了,而趙秀給魏傾請的卻都是好先生,若是從琴棋書畫歌技舞藝來看,魏傾確實比自己,更像一個大家小姐。
魏央雖是心中這般想,面上卻是淺淺一笑,“妹妹哪里能比得過姐姐,便從膽識這一條來說,姐姐就比妹妹強上千萬,妹妹可是萬萬不敢在公主的生辰宴席上大放異彩,連公主的光芒都壓了下去。”
“你……”魏傾被魏央頂?shù)恼f不上話來,可是一想今日許多大家公子來同自己說話,二皇子也對自己青睞有加,魏傾的心里便緩和了幾分,掀了車簾看向門外,再不看魏央。
車身慢慢停下,只聽得車夫在車外道:“小姐,到了。”
春曉將簾子掀開,魏傾卻是就著綠袖的手先行下了車,一步也沒有停頓便匆匆往府里去了。
魏央下了車,看著車夫,莞爾一笑,“前幾日倒是虧待了你,不過瞧著好像又胖了回來。”
這車夫正是被魏央綁在柴房的佟大,昨日剛剛放了出來,現(xiàn)在看見魏央,忍不住雙膝一抖,勉強笑了笑,“小姐打趣奴才了……奴才,再也不敢了。”
“恩,”魏央冷冷應聲,“好生做好你的事。”
一進魏府,魏央便覺得沒由來的壓抑,直至進了正廳,卻瞧見魏成光鐵著一張臉坐在主座,旁邊趙秀和魏傾皆一臉幸災樂禍地看著魏央。
魏央只做不覺,朝魏成光福了福身道:“見過父親。”
“你還有臉回來!”魏成光將茶杯朝魏央一擲,滾燙的茶水濺在魏央臂上,她也不去拂,只淡淡道:“不知父親因何而怒。”
“二小姐,你怎么能做這樣的事呢?”趙秀假惺惺地捏帕擦了擦眼淚,“老爺待二小姐不薄,二小姐這般……不怕遭天譴嗎?”
“哦?”魏央冷冷一笑,“我還不知是何事,姨娘就詛咒我遭天譴,不如說出來聽聽,我是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讓姨娘出此毒言。”
魏成光緩了緩氣息,定定地看著魏央說道:“你最好是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魏央將在場幾人一一掃視,只見夏菡在趙秀對面輕輕淺淺地喝著茶,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而趙秀和魏傾則是一臉的幸災樂禍,魏成光像是氣極,咬著牙看著魏央。
魏央福身,“女兒不曾做過什么,自然不怕解釋,還請父親明示。”
“臨清!”魏成光招手,“把東西拿過來。”
“是,老爺。”臨清領命而去,廳中一時靜默地讓人害怕,魏央也不去坐,只站在廳中,不知在想些什么。